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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浪傾倒盡昨夜的燭華,整裝時發現外面落了幾點雨,晨起似乎格外涼。

他叫阿鯉取了那件雪白狐裘來,舊服從年頭收到年尾,難免壓出絲絲縷縷的褶皺。阿鯉站到小杌子上奮力抖動,有什麼東西掉了出來,正滾在滄浪腳下。

阿鯉把狐裘夾在腋下,剛要俯身去撿,門外傳來小廝的通稟聲。他跳下小杌子,顛顛兒地跑去聽了,轉身時那物件已消失不見。

“何事?”阿鯉還待再找,聽得先生發問,捧著衣裳答:“宮裡來人傳話,聖人身子又大不爽利,今兒的早朝免了。”

也是從一年前起,隆康帝的身子骨每況愈下、病痛不斷,除了隔三差五的休朝,軍政要事也大抵推給了內閣裁奪。於是乎,朝野關於龍體安虞的諸般揣測甚囂塵上,朝會上亦有臣子試著動議立儲之事,卻都被聖人尋由搪塞過去。

滄浪伸出的手頓在半空,想了想,還是落了下去。

“橫豎已經收拾妥當,吩咐人套馬吧,去翰林院府衙。”

阿鯉應了聲,拔腿就往外跑,滄浪瞧人走遠,方從背後拿出一直藏著的手。明明可見的掌紋正中,臥著的正是那枚狼牙。

塵封一年之久,顏色剝落了些,但不妨礙凜冽尤然。滄浪撫過一遍不捨,再三猶難釋手,直到阿鯉“蹬蹬”地去而複返,他才如夢初醒般袖了狼牙,在心底對自己,也是對贈主默唸。

“再等等。”

入了翰林院,孰知陳笠到得更早,正在值房內一張張校勘昨日的黃冊,見人來,頭也不抬。

“芙涯宮驚變,怎地收尾這般草率?”

凡以波蕩見於史冊者,終是為天家百般忌憚。撰史之人縱不能文過飾非,刪繁就簡的技巧免不了化用一二。

滄浪深知他的意思,褪去狐裘拍打著領上的水珠,說:“鬧出真假天子也就罷了,那麼多朝廷重臣礙於威勢跟著指鹿為馬,陳大人以為這種荒誕醜聞刊進史冊,後世該如何想我大晏?”

陳笠被說得啞口,搖著頭頗帶感慨地籲了一口氣,將那一頁輕輕揭過。

隆康四年那場宮變,大雨把表面的平靜擊碎,暗湧無所遮掩,化作明裡的狂瀾,席捲著所有人來到圖窮匕見的關鍵時刻。

明黃鹵簿,天子儀仗,華蓋傘下是坐立難安的“隆康帝”。楊大智坦然行過禮,轉頭便吩咐錦衣衛把人從廡房帶上來。

大雨滂沱的宮門空場前,連日受困的閣臣們眼見兩個一模一樣的“隆康帝”,又驚又駭。然而宦海浸淫久了,誰也不是實心人,很快便看明白了眼前形勢,也猜出了楊大智押他們來此的用意。

二者擇其一,餘下那個將被當成犯上作亂的逆賊誅殺,決定權掌握在他們手裡。然而經歷了那回被刀鋒按首的屈辱動議,閣臣們清楚自己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

麻木且遲緩,僵硬且畏懼地,諸臣子分明已經卸掉了全部的鐐銬,仍像是背負著千鈞重枷鎖的囚徒,陸續轉向那個把大晏拖進萬丈深淵的天子。他們跪了下去,壓抑地低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雨水流過面頰像淚一樣。

楊大智望著這幫權臣臉上的屈辱,感到無比地暢快。這些人裡有多少是“文臣軟骨”的附議者,當年如何義正言辭,今日便有多麼的羞憤欲死。

很好,很公平。

他打了個手勢,一條影淋著雨躥到跟前。封璘看見那是頭白狼,眼神與懷纓一般銳利,裡頭擱了點引而不發的殺氣。封璘認得它,跟懷纓一樣,白狼是若木基從小馴到大的近侍。

“替你的主子辦完最後一件事,告訴候在城外的羌人騎兵,大勢已分,他們的彎刀可以出鞘了。”

阿花聞令沒聲響,冒雨急掠的身形成了滿場死靜裡唯一的生動。然而那生動於大晏君臣而言,卻是正在拉開一場覆亡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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