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荊安心中一塊大石落地,但又有些失落。他既成了太子,想來是不會再來江陵城了吧?他不來,她就無法替他向上神求得諒解,不過她也不用為再見到他而煩惱,算是有利有弊了。
張遜偷覷了一眼藍荊安的神色,見她面上平靜無波,總算放下心來,只聽藍荊安又問:“可知是幾時立的麼?”
張遜關注著藍荊安才落的一子,答到:“六月十二,夏國皇后的千秋節上。夏九皇子先是被過繼在傅皇后名下,後被立為了太子。”
藍荊安聽了這話,悄悄把手又放回棋盒,掐的緊緊的。只有她才知道,被過繼在傅皇后名下對於謝維寧來說是多麼殘忍的一件事。不用細想,她都知道,能讓傅家放棄大皇子謝承賢,轉而同意讓謝維寧做太子,其中的波折必然少不了。他每一步都走的辛苦,而這一步,怕是比以往所有加起來都更令他痛苦。
他那時滿心歡喜的求娶自己,也是希望有人能陪他一起從那一團泥沼中脫身吧。可是她不僅負了他,還讓他的境地變得更為不堪。再想想青雲哥哥在夏國的手段,藍荊安更為難受。
張遜看著藍荊安放入棋盒的手半天沒抽出來,心中有些驚悚。該不會真的又讓青田猜中了吧?不,應該不會的。無論如何,以大司命極強的隱忍能力和對責任的看中,他也無需擔憂什麼。
張遜眼前又浮現出襄陽城裡那個常和大司命共同進出的身影。上次謝維寧在江陵城中和自己溫言道別的樣子,現在想來還真是讓人分外感慨。張遜心裡默嘆一聲:但願這位新晉的夏國太子可千萬不要再出現在乾國的土地上了。
藍荊安的手總算從棋盒裡抽了出來,凌厲的將手中的棋子下在早已盤算好的地方。張遜一看她下的位置,便將手中的黑子棄了,等著藍荊安的動作,輕嘆一聲:“是我疏忽了。”
藍荊安的素手落在棋盤上,輕輕提子,幾起幾落黑子好大一片地方便被吃個一乾二淨。藍荊安一邊默默數子,一邊說:“您的事,基本定下來了。以後還請您多多費心。”張遜抬起頭與藍荊安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色之後,便復又低下頭心疼自己剛失的地方。
一局結束,已過辰時,張遜起身告辭。藍荊安讓馮參親自送了他回府,自己轉身去了書房。不到兩刻後,便又有幾人在夜色的掩護下從沈府離開了。
七月十七日,蕭青雲在藍荊安和張遜的陪同下,去了郭青田的府邸。蕭青雲與郭青田密談了一個時辰後,拜了郭青田為師。藍荊安站在青田先生床前見證青雲哥哥行了的拜師禮,望向蕭青雲的目光滿是感激。
藍荊安如何不知青田先生雖出世已久,但他也希望為陽翟郭家留下個名聲,更希望他的一些理念能真的被吸納入國策當中,造福天下。青雲哥哥這般做,除了為將來定國本考慮,更是成全了青田先生一生的努力。
郭青田又堅持了兩日,終是於七月十九日的夜間駕鶴西去。藍荊安早已於十九日下午便守在他的床前,未曾離去。而蕭青雲當晚得了訊息了後,也從太平宮前往郭青田的寓所,送了他最後一程。七十四歲高齡的郭青田在眾人的陪伴下,含笑離開了這個世界,除了一些著作,並未留下任何遺言。
作為乾國曆史上非常著名的大儒聖賢,郭青田一生歷經坎坷,卻在生命的盡頭終成帝師,成為千古傳奇,為人傳頌。他的思想一直影響著後世之人,除了他的治世之書被奉為歷代帝王的典藏,他的哲思更是自成一派,有著難以計數的擁踅者。
而眼下,世人識得郭青田的還沒有幾個。但訊息靈敏之人都聽說大司命日日上門探望這位名不見經傳的老人,而主上更是拜了此人為師。所以郭青田的靈堂剛一擺上,便有不相熟的官員前去祭拜。等有人在靈堂上見過主上和大司命之後,關於郭青田的訊息傳得更快了,前來祭拜的人絡繹不絕,倒讓這個本不算狹小的院子擁擠不堪。
藍荊安在後頭聽著前院的各種悲哭之聲,臉上帶出些不耐:“也不知道這些人哭先祖的時候,是不是也這般用力。明明你我都特意避開了,還做出這副神態,真是…唉。”
蕭青雲見室內只有他們二人,拍拍藍荊安的手,安慰她:“算了,隨他們去吧。要不我陪你先回去,等沒人了再過來?”
藍荊安也覺得自己太過刻薄了,嘆口氣,起身說:“是我不是了,晚上咱們再來吧。不過,倒是可憐了自清那個孩子,忍著萬般的悲痛,還得去應付這些。”
蕭青雲隨著藍荊安起了身,輕聲問她:“你是想跟我回太平宮還是去沈府?”
藍荊安心情很差,卻不能跪在青田先生靈前好好為他哭上一場。她想了想,說:“我想去跑馬。”
蕭青雲沒有拒絕,反而讓藍荊安自己選擇地點。藍荊安把馮參叫過來,吩咐了幾句,不一會兒就有一輛不起眼的白布馬車停在郭青田寓所的後門。藍荊安和蕭青雲上了馬車,由馮參親自駕車帶著幾個親衛向城外而去。
藍荊安坐在馬車上一言不發,只是越向城外走,神情越是凝重。到了地方,藍荊安站在高頭大馬旁,痴痴的望著這個熟悉的馬場,呆了好一會兒,然後才翻身上馬。但她並未在馬場跑馬,反而向遠離馬場的地方行去。蕭青雲不知她要去哪裡,只是跟在她身後,一揚鞭子,同樣縱馬而去。
騎行不到兩刻,便到了一片樹林附近。藍荊安跳下馬來,將馬留在樹林旁,開始徒步穿越樹林。她不讓影衛跟隨,只有蕭青雲孤身一人留在她身旁,陪她滿懷心事的走過樹林,又經過一條由幾塊木板拼湊出的小橋,徑直到了溪邊的一座茅廬前。
田野依舊,溪流潺潺,茅廬卻早已人去屋空。藍荊安推開了熟悉的柴門,走到正屋門口。沒有上鎖的正屋前,沒有了家禽相擾,也沒有大黃趴臥一旁,更沒有那個聰明伶俐的童子招呼她。藍荊安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那扇緊閉的房門。
空閒了大半年的屋子,傢俱仍在,只是那些熟悉的字畫,就如同它們的主人一樣,再也不會出現在這裡。藍荊安彎下身子,用手輕輕撫過積了灰的書案,空空如也的書案上突然出現了水滴,一滴,兩滴,將灰塵濺出一個個空洞,就如同她現在的心情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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