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作好了不管不顧一切的準備。
所幸,到了最後,一切還沒有變成那種糟糕的情形,格羅斯低頭看了一眼懷抱中的少女,目光之中似乎漸漸生出了些許特殊的情感——
夜色下的恩薩達遍地都是火焰之中熊熊燃燒的建築,偶爾幾聲咔嚓的動靜,清晰可見一堵堵牆壁、房屋的結構分崩離析化作一堆廢墟,街道之中煙塵瀰漫,已經開始整頓治安的城衛軍和北地軍團在他的身邊來往奔跑、絡繹不絕——
他抱著少女,邁著緩慢的步伐,一步一步,拖著疲憊的受傷身軀前行——
他的衣服、他的全身上下早已被鮮血和一些來歷不明的骯髒之物所浸透,當人們注意到這個神色悽然的年輕人時,忍不住有些動容了——
他們見到了格羅斯懷抱中的少女,也見到了齊腕而斷的手臂,少女的神情極為安詳,像是睡著了一般——
事實上,少女薇爾莉特的確是沉沉睡過去了,可人們見到這樣一副悽美的畫面更寧願自動腦補出一個悲劇的故事:一對相戀至深的年輕人在這一場可怕的暴亂中不離不棄、生死相依。
“嗚嗚,好感動!”
這一位上了年紀、仍然塗抹著厚厚脂粉和豔麗口紅的女士,軍隊平息這一片街區的暴亂之後,她和她的丈夫來到了店鋪——
這是這對夫妻所經營的產業,可在這個夜晚的暴亂之中,他們的產業已經暴徒們衝擊了。店鋪內外一片破碎,而其中的貨物,也是損失不在少數——
她的丈夫是一個身材微胖、有些禿頂的中年男子,此時正在肉痛的蹲在店鋪內盤算損失,他根本沒有在意妻子那些絮絮叨叨的話語,可這位女士此時看來相當需要一個情感傾訴的物件,她走到了自己的丈夫邊,一邊用手帕擦拭著眼淚,一邊用哽咽的聲音問道:
“親愛的,你看到了嗎?這就是愛情,偉大的愛情——”
“呃。”
“如果,遭遇不幸的人是我,你願意這樣的抱著我嗎?”
女士繼續問道——她的丈夫看了一眼女士水缸一般的粗壯身材,搖了搖頭,“抱歉,請恕在下無能為力。”
“什麼!”
女士的嗓音頓時高了八十八個分貝,幾乎快要震碎人的耳膜。
格羅斯自然是沒有心思去關注這一幕——
恢復秩序的街區很快出現了其他的人,避亂的平民、傭兵、商人,還有一些慣常於各地出沒的吟遊詩人——
吟遊詩人通常喜歡穿著一件熨帖的舊禮服和窄腿的褲子,頭戴帶著呢絨帽,帽子上頭則插著一兩根鮮豔顏色的羽毛。格羅斯見到這麼一位吟遊詩人兀地從人群中跑了出來,很快,來到了他的身前。
確切而言,是阻住了他的去路。
這位冒冒失失的吟遊詩人看了看格羅斯,又看了看懷抱中的少女,他的面孔突然擠出了一副同情和悲憫的面容,他握著拳頭放在唇邊輕輕咳嗽了一下,似乎正在籌措著用辭和語氣:
“先生,看來您一定經歷了一個不同尋常的夜晚,我想這應該是一個感人至深的故事,唔,我是一位遊歷四方的著名吟遊詩人,因此,我想對您進行一番採訪,不知意下如何?”
說完這句話後,他一邊從衣兜中掏出了用來記錄的小本本和細長的鵝毛筆,一邊悄悄觀察著格羅斯的反應——他看到了這個年輕男人的額頭上瞬間根根青筋暴綻,就如一條條扭動的蚯蚓。
陡然,一股暴風雨行將欲來的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