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所在的官署都是有資格使用紙張的,聽王綰這麼一說,自然想到平日用紙行政時遇到的問題。
秦國通行的文字,不管是小篆,還是隸書,都是從宗周籀文蛻變來的,不管再如何簡化,其結構和筆畫都要比後世的字型複雜的多。
像李斯這般的書法大家,或許還能保持書寫的正確率。但各官署下層的那些吏員呢?
又有多少人能夠達到寫數百字而不錯一字呢?世人常言
“刀筆吏”,顧名思義就是持筆寫字,以刀削字,後世挖出的那些簡牘上,也常看到刀削的痕跡,可見錯字在日常行政中是一件難以避免的事情。
如果因為一字錯誤,就要從頭謄抄公文,確實是非常浪費效率的事情。
始皇帝眉頭微蹙,想到自己用紙寫字,若是略有筆誤時,便直接換紙的情況。
這確實是個問題,按照趙佗的設想,是要將紙推廣到全天下的,試問天下吏員無數,又有幾人能不寫錯字呢?
至於用麻造紙,也確實會出現王綰說的,那黔首們再無麻衣可穿的問題,對秦國的民生影響很大。
但始皇帝還記得趙佗說過,他用樹皮、草木等東西都能造紙,雖然還沒有拿出成果來,皇帝還是相信趙佗能夠做到的。
不過錯字的問題還是需要解決,不能解決的話,很難讓紙張推行於全天下。
始皇帝望向趙佗,看到他面色澹然,似乎並沒有被王綰這話困擾,一顆心又平靜了下來。
這小子,有解決的辦法!始皇帝澹澹道:“左丞相之言有道理,不知少府可有解決之法?”王綰和眾公卿都將目光望向趙佗。
趙佗澹澹一笑,拱手道:“在紙上修改錯字之法,臣已經研究了出來,正欲上書陛下。如今左丞相既然在殿中提出,臣也正好說出來。想要在紙上修改錯字,只需一物便可。”
“何物?”
“雌黃!”趙佗平靜開口。此話卻讓殿中一些公卿驚愕起來。雌黃是何物?
很多人竟然沒有聽說過。好在有博學的李斯站起來解釋道:“雌黃者,乃雄黃之對。雄黃生於山之陽,雌黃產于山之陰。”聽到雄黃之名,眾人這才有了印象,雄黃可入酒,能驅蟲,聲名遠播。
雌黃卻無多少用途,故而許多人並不知曉,倒也是正常。
“敢問少府,雌黃何以能改錯字?”王綰開口詢問,他知道雌黃這東西的存在,但並未見過,只能在腦海裡浮現類似的雄黃模樣,難以想像那樣的東西能夠修改紙上的錯字。
感受著殿中公卿那些滿是迷惑的目光,趙佗心中暗暗搖頭。果然還是想象力不夠啊,生於竹簡時代的人物,腦袋裡想到的只有用刀刮的方法,就不能將思維放開嗎?
趙佗清了清嗓子,說道:“此物用法,一見便知,臣已經讓侍從帶著準備好的紙張和雌黃於宮門口等待,還請陛下准許取來。”隨著趙佗這話一說出來,殿內的那些公卿頓時一個個面露玩味之色,其興趣甚至超過了雌黃改錯字的用法。
趙佗早有準備!他知道王綰今日要建言,而且還知道建言的內容,並作出了相應的應對。
就連帝榻上的始皇帝在微微一怔後,看著王綰的目光也變得凌厲起來。
趙佗的提前準備,表明王綰的建言還有其他人知道,而且還揹著王綰透露給了趙佗。
這豈不是說明王綰剛才那番話其實是早有預謀。並非單純的為國建言,而是一場想借著紙來攻擊趙佗的政鬥。
始皇帝冷冷道:“準了。”隨著皇帝近侍前去宮門處取趙佗準備的紙和雌黃,殿中的氣氛越來越壓抑。
王綰低著腦袋,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到了這時候,他哪還不知道自己被賣了。
該死的儒生!趙佗則笑盈盈的看著這一切。一句話,瞬間決定勝局。今日朝會之後,想來王綰和那群儒生的聯盟,就會徹底的分崩離析吧。
王綰,不可能再相信那群儒生的話了。而且趙佗將這事情直接在始皇帝的眼前捅出來,王綰的前途多半是毀了。
以始皇帝的性格,縱使再用,王綰也不可能再有高升右丞相的機會。對趙佗來說,他已經完成了一場成功的反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