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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節 冬天 (1 / 2)

三個月後,林亦然提交了辭職報告。大家都在猜測原因,想知道更多。宋延年看著桌上的辭職信,不知該怎麼處理。批,或不批,他都不知道。林亦然是他一手栽培出來的。他十分清楚他的脾性。南方長相俊秀的男人,做事沉穩謹慎,善於觀察,接受能力強,重要的是這是一個重情義的男人。正是這一點,讓宋延年相信他不會待到羽翼豐滿後離開。而今這種狀況,他自是說不出的尷尬。也找過林亦然談話。薪資,職位,他都願意做出承諾,可林亦然始終決定要走。

他說:“亦然,至少給我一個理由。不要模淩兩可,不要敷衍我,我們之間的交情應該可以讓你對我說任何話。”

“宋總,就是想離開了,謝謝你一直以來對我的栽培。很抱歉,辜負了你的期望。”

“真的沒有回轉的餘地?”

“請盡快讓我離職。”林亦然動動嘴角,起身離開。

這三個月,他像宋延年和藍伊水之間的聯絡人。一旦有什麼不方便,宋延年就會將伊水交給他。他受不了這種沉默,這種忍受。宋延年縱使對他恩情再大,也不應這樣對他。他受不了和伊水獨處時二人相顧無言,受不了伊水只在宋延年展露出那份美好,受不了他們之間的這種關系。更受不了,自己從頭至尾只能是一個旁觀者。

辭職信交的的第三天,林亦然就不在來公司了。宋延年知道他是鐵了心的要離開,只有批準,卻始終未交到上層去。他想,也許亦然遇到什麼挫折了,休息一段時間會回來的。他始終願意給他一次機會,當做一切從未發生。

淩晨兩點,伊水推開咖啡店的門。門上的牛鈴發出的聲音讓她想起她第一次到這裡來的情景。那時,推開門後,看見的是亦然的笑。而今,看見的是一個頹廢不堪的林亦然。仍是那張桌子,他坐的仍是那個位置。沒有喝咖啡,只點了一份提拉米蘇,沒有動的痕跡。眼中的光芒黯淡,英氣的眉宇間散發出一股不甘和憂傷。似乎是連哭泣,發洩也無法辦到的憂傷,只能藏在心裡獨自消化。

她走上前,在當初的座位上坐下。林亦然的眼簾終於動了,看看是她再次垂下來。她拿過提拉米蘇,一點一點地吃掉。她說:“許多店的小西點都會有提拉米蘇,因為它來自一個愛情故事。愛情故事總是感人,但提拉米蘇的做法只有當時才有。經過百年,現在的提拉米蘇也許早就不具備任何含義,只是人們習慣感動,願意相信。人們總是相信雷峰塔下的白蛇始終有一個她愛過並且愛她的許仙。你不應因我辭職,你應該像習慣相信愛情的美好一樣相信我是一個貪慕虛榮的女人。”

“可你不是,從來不是。伊水,我沒有辦法接受你和他在一起。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和他在一起。他有妻子,女兒,並且比你大那麼多。他配不上你!若你當真貪慕虛榮,我是更好的選擇。未婚,英俊,未來不可限量。如果你願意給我時間,我會證明我比他好太多。你應當明白,他不會和你結婚。哪怕結婚,你也會成為眾人道德唾棄的物件,你還未笨到這種地步。”

“請你不要辭職。如果有必要,我可以走,立刻走。”她神色緊張,害怕他一時意氣。

“瞧,伊水,你終究還是在乎我的。那為什麼不和我在一起呢?”他扯出一抹弧度,臉上的憂傷有增無減。“不要你愛宋延年,這話讓人覺得惡心。我想到你們在一起我就感到惡心。一個可以當你父親的男人怎麼成了你的男朋友?難道你沒有父親嗎?”林亦然的眼神如同他的語氣愈加刻薄。

父親!伊水淡然一笑,說:“是,我沒有父親。我是母親的私生女,一個只在成年後才見過父親一面的人!所以我理應缺陷,畸形,擁有陰影。我從小在被他人嘲笑中長大,而今這一切又算得了什麼?”年幼時鄰居同學的嘲笑在腦海中閃過。外婆面對她問起父親的窘態。她的人生,何曾有過父親這個角色?哪怕他確實存在,也是與她毫不相幹,他是另一個孩子的父親,妻子的丈夫。

“所以你就要從一個老男人身上尋得你從來缺失的愛?你就有理由讓一個家庭變得不平靜?”林亦然起身,露出嘲笑的姿態:“原來你是如此自私,為了目的不擇手段。”

“我一直都很自私,從來都是自私。”她仰頭,以冷漠的眼神回敬他,像幼年回敬所有嘲笑她的人一樣。以此表明,她從不懼怕嘲笑。

他俯下身,戲謔地看著她的臉。下一秒,深深吻住她的唇。她驚,奮力推開他,狠狠給了他一巴掌。“你不是覺得我惡心,為什麼還要吻我!”

“現在的你不是人盡可夫嗎?”

怒氣,從眼中迸發。藍伊水被徹底底激怒了。她抓起林亦然的衣領,狠狠給了他一巴掌。林亦然剛反應自己說了過分的話,伊水又是一個耳光打過來。第三個耳光之後,他才抓住他的手。她早已氣的渾身顫抖,氣喘籲籲。她說:“林亦然,人盡可夫不是你說了算,不是任何人說了算。是我做了,才算。如果你是因愛不得才說出這樣的話,你的人品氣度未免也太低下了。如果你從未愛過我,我和誰在一起與你何幹?如果這是恨…”淚,從她的眼中掉落。“我寧願相信,我寧願相信你是恨我的,也不願相信你至今還愛這我。因為,因為,我早已沒有愛人的能力。”聲音,哽咽在喉嚨中再也說不出一個字。她沖出咖啡廳,不再回頭。

伊水,對不起。他站在原地,沒有追出去。我寧願你不要再來找我,寧願你我不再相見。我要怎麼說服自己去相信你,相信你當真是那麼惡劣的女人,可以為了金錢做任何事。我比誰都清楚,你不是那樣的人,卻仍然無法原諒你就這樣離開我了。

一個月後,林亦然的辭職終於得到批準。來公司的最後一天,他向接任他的同事交接好所有事宜,然後獨自一人坐在辦公室裡整理東西。私人化的東西並沒有多少。不過一個茶杯,幾本本子。他始終不習慣在辦公室擺設私人化的物品。也許,他從未在這兒得到歸屬感。轉頭,看見窗戶旁的蘆薈仍在那兒。這是伊水給他的,希望他的辦公室有點生機。他一直照顧的很好,蘆薈長得翠綠,比當初來時茂盛了不少。他拿起蘆薈看了好一會兒,才收起放進箱子。

宋延年敲響辦公室的門。他抬頭沖他露出慣有的溫和笑容。宋延年說:“很遺憾你還是走了。今晚來參加我們大家給你舉行的一個踐行宴。好歹同事這麼多年,多少有些感情。”宋延年說的很誠懇,害怕他會拒絕。現在的林亦然,並不是他所認識的那個人了。雖然不知道哪裡變老,但感覺已經不一樣了。以前的林亦然,願意為他做任何事。他們一起奮鬥,一起聯手做過許多大案子。他一直是自己的得力助手,他早已習慣這樣的默契。而今,他似乎不願再見到自己,不願和自己多說哪怕一句話。宋延年不理解二人之間為什麼的關系會變成這樣,可始終沒有開口詢問。

“好的,告訴我地址,我會去的。“林亦然努力扯出一抹看似燦爛的笑。宋延年說晚點發給他,他點點頭,抱著那個幾近空的箱子離開了。

晚上見餞行宴確實來了很多人。策劃部的同事都來了,除了一個人。每個人都在向他微笑,敬酒。他禮貌地回敬,努力回答他們的問題。他覺得自己像被眾多記者採訪,無論問題如何刁鑽古怪,他都有回答的義務。大家始終不明白他為何要走。這個問題,他只有笑笑。

宋延年亦來向他敬酒,告訴他日後不管遇到什麼困難都可以來找他,他一定會竭力相助。林亦然笑,舉杯喝下他敬的酒。怕,以後相見亦是難。林亦然知道,自己即便再怎麼和宋延年撇清關系,他現在的一切都是他給的。是宋延年一眼看出他的天分,帶著剛畢業的他辦理一個有一個case,手把手教會了他和客戶之間的溝通技巧。是宋延年一直對他關照有加,讓他的事業可謂是一帆風順。他視他為兄長,敬他,愛他,感謝他。可為什麼,為什麼偏偏是他搶走了他愛的女人?為什麼他偏偏要和藍伊水在一起?如果不是他,他也許不用這般痛苦,這樣離開。

“宋總,藍伊水呢?怎麼沒看見她。”他笑,以一貫平和的語氣。今天一整天他都未見到藍伊水。無論是在公司,還是在這兒,都沒有瞧見她的身影。

“不知道去哪兒了。今天請假,手機一直關機。我也找不到她。”宋延年有些無奈地搖搖頭。明明已經是自己的女人了,為什麼還是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她還是這樣任性。他不由一笑,退回人群中。

咖啡廳裡,伊水坐在靠窗的位置喝著一杯愛爾蘭咖啡。這是母親喜歡的口味,也是亦然偏愛的味道。這因著一個愛情故事而得名的咖啡,有著愛情一樣的苦澀和昏昏沉沉。她至今仍記得林亦然向她講述有關愛爾蘭咖啡的故事的模樣。似乎喝了點酒,臉頰微紅,笑的燦爛,露出了白色的牙齒,眼中始終是她喜歡的漂浮不定的光。他說:“愛爾蘭的無語是‘思念此生無緣人。’因為到最後,那位咖啡師也沒有和心愛的空姐在一起。也有人說,愛爾蘭咖啡又叫‘天使的眼淚’,因為它憂傷的美好。”她感覺眼淚即將掉落,抬起頭想讓它們回去。她無法笑著為他餞行,她始終無法在他面前掩藏的天衣無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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