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軍一個不留神,腳下一滑,噗通一聲連人帶桶摔在地上。
“日你哥的!”老軍罵罵咧咧的爬起來,目光看到了另一邊看著他的朱棣,身影頓珠。
“是你?”朱棣也看清了老君的面容,快步上前笑道,“你是劉麻子?”
“難得千歲記得俺!”老軍褶褶巴巴的臉上,笑容綻放,露出滿口黃牙,“小的給千歲磕頭!”
“算了算啦!”朱棣大笑。
眼前這老軍,是他的麾下老卒,當年也曾跟著他遠征漠北,這胳膊就是二十三年在砌砌兒山,征討孛林帖木兒時丟的。
“我記得你不是回鄉下去了嗎?”朱棣忽然奇道,“前年我親手批的,你家分了十六畝地,你脫了戰襖回家務農!”
劉麻子又是咧嘴一笑,眼神有些苦澀,“家裡沒人了,小人沒地去了,就尋了以前的官長,給了看城牆的差事,正好軍中缺人了,小人就來了這兒!”
“沒人?你不是有老婆孩子嗎?”朱棣繼續問道。
“兒子死了,老婆子想兒子,也跟著去了!”劉麻子低下頭,低聲道,“家裡的房子空蕩蕩,說話的人都沒有,小人整日喪膽遊魂,跟活死人一樣!”
朱棣一愣,“這”
對男人來說,世上最痛之事莫過於痛失所愛。妻兒都走了,留下他孤單單在這世上,確實難受。
“怎麼死的?”朱棣問道。
劉麻子抬頭,看看朱棣,“就去年!”
“去年?”說著,朱棣心裡咯噔一下,“可是”
“嗯!”劉麻子點點頭,“戰死了!”說著,微微頓了頓了,“臉上中了三刀,都認不出模樣來了,下葬的時候找的裁縫才勉強有個人樣子!”
去年,正好是韃子犯邊,燕藩與之大戰那次。也正是那次,燕藩元氣大傷。
朱棣半晌無言,心中忽然湧出濃濃的愧疚,“你跟著我,丟了胳膊。你兒子跟著我,丟了命!”說著,手扶著城牆,後退兩步,“都怪我!”
“這哪能怪千歲!”劉麻子趕緊道,“當兵的掙軍餉,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就是這個命!”說著,一笑,“聽人說,小人的兒子,不慫!戰後敘功,帶隊的千戶親自給送來兩匹布,說小人的兒子,剁了好幾個韃子!”
隨即,又看看朱棣,語氣再次頓頓,“他沒丟他老子的臉,也沒丟咱們燕藩的臉!就跟在王爺的大旗後!”
“你以後打算怎麼辦?”聞言,朱棣心中更是酸澀。
他趕緊繼續追問,一生征戰這種感覺從沒有過,今日卻格外強烈。
“就在軍中繼續過唄!好歹平日有說話的伴兒!”劉麻子苦笑道,“不過小人現在老了,上陣是不行,只能看城牆。但也挺好,哪天兩眼一閉,也有同袍幫著拉拽屍首埋了!”
“你沒有侄子嗎?”朱棣聽得心中難受,“過繼一個,繼承香火,這事我給你操辦!”
“小人是山東那邊遷過來的軍戶,老家那邊,親人都不知在哪了!”了劉麻子低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