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霧遮掩之下,亂山伏延。
身在山中,往往不知此山之高。然若能化為雲霧,乘遊於天際,便能對群山的伏脈與高峰一覽無餘,在天上時,看地上的山,反而會覺得那群山變得渺小了許多。
此時,黯淡無光的天穹之中,一片金雲如綢緞般穿過了層層灰霧。
金雲遮蓋下,‘九山’中,某座山脈的半山腰處,十餘個人在山間艱難緩行。
這十餘人簇擁著一尊等人高的神像,他們撐起縱橫交錯的四根粗木槓子,以四根木槓子托起了上方的神臺,神臺上端坐著一個留著羊角鬍子,一身黑衫的道士塑像。
那道士塑像周身細節、五官面容都被塑化得徐徐如生,就跟真的一樣。
甚至於,這道士的雙眼珠兒還微微轉動著——這就是個活人!
十餘人動作僵硬地扛著‘神像’往山上走,‘他們’神色木然,膚色蒼白,眼睛裡也灰白一片,根本就是一具具行屍走肉——這些人論及‘靈動程度’,卻遠遠不及先前塑造蘇午的那齊家上下所有詭奴,他們的數量也不如齊家人多。
當時圍攏在蘇午廟堂內外的齊家人,加起來足足三百餘了。
今下這夥送神上山的人,卻只有十餘個。
‘道士塑像’坐在神臺上,緩緩轉動著脖頸,看著那些行屍走肉般抬著木槓的人,他眼神驚異,又轉頭四顧——霧氣遮蔽下的山道兩旁,已經堆積了不知多少尊神靈塑像,那些神靈塑像的體態、衣飾皆有種種不同。
它們的面孔在霧氣裡若隱若現。
多數神靈塑像的面容、膚色已經逐漸乾枯成灰白色,神像上塗刷的各種油彩也漸漸剝落了。
但也有少數神像的面容、膚色,還保持了部分的‘新鮮’。
新鮮的泥色,就像人膚色一樣,栩栩如生,與周圍灰白泥色的膚色,形成了鮮明對比!
‘道士塑像’眼中流露沉思之色。
越往山上走,堆積的神像便愈來愈多了。
十餘人扛著他走過半山腰的時候,道士塑像仰頭朝前方看了看——前頭已經有大大小小、密密麻麻不知多少具神像,鋪陳在山野之上!
有道金黃色的‘溪流’,從諸道山脈的最高峰上流淌而來,蜿蜒於十餘人所處的這座小山前方,溪流裡淌出的黃金河水,浸潤了漫山遍野間鋪陳的部分塑像,將那部分塑像也染成了金黃色。
前方,大抵就是自己此行的盡頭了……
‘道士塑像’看著前方山野間隨意散落的塑像,內心生出了某種預感。
他低頭看向扛著自己的十餘個人,想看看它們會最終把自己置於何處?自身被丟在山上之後,最終又會有怎樣遭遇?
卻在這時,一陣低低的哭聲傳進他耳朵裡。道士塑像聞聲猛地抬頭,循聲望去,就見霧氣隱隱之間,三五具與他泥胎裝束差不多的塑像被丟在山道的盡頭,只不過,那些道士塑像未有戴冠,而其頭上還戴了一頂帽子。
哭聲正出自於那五尊道士塑像中間的那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