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礎當然沒資格充任賀榮部的使者,他只是一名“說客”,真正的使者是一位小侯,也姓賀榮,名叫馬頭青,三十幾歲年紀,矮矮壯壯,走路搖搖晃晃,坐在馬背上卻像是連為一體,再暴烈的馬也沒辦法將他甩下去,很快就會服服帖帖,認他為主人。
此人是所謂二十四傑之一,深受單于信任,最重要的是,他一句中原話也不懂,也不屑於學習,因此不會受到外人的“蠱惑”。
他接到的命令很簡單,帶一隊人前往涼州,遞交單于的書信,然後由徐礎代為解釋,同時得到提醒,一路上要對“說客”嚴加看守,不許他逃跑。
馬頭青做到了,他本人睜眼時,目光從來不離徐礎左右,當他要閉眼休息時,就指派別人盯著徐礎,夜裡總有至少四人守在帳篷外面,前後左右各一人。
徐礎莫說逃跑,連小解都不得恣意。
昌言之偶爾會提醒道:“公子,東西我可都收拾好啦。”
“嗯,不急,再等等。”徐礎總是這句話。
秦州的戰事還沒有完全結束,事實上,賀榮部只佔據了西京及其附近的一小塊區域,大部分郡縣只是名義上向皇帝和單于投降,願意接受一切盤剝,只是不肯交出手中的權力,幾乎是一城一主,彼此之間仍爭鬥不休。
一路上,徐礎看到了什麼是“山河破碎”,有時候,屍體就擺在路邊,身上插著標識,說他是某某將軍、某某天王……
馬頭青只帶數百士兵,每到一城,都會受到熱情的接送,尤其是城主確信賀榮人只是路過之後,越發盡心款待,無論城裡有多窮困,都要向使團供上豐盛的酒肉。
直到涼州邊界,徐礎也沒找到逃亡的機會。
由秦入涼,地勢逐漸升高,道路也越來越險峻,許多地方勉強能容一輛馬車透過,徐礎也不著急,向昌言之道:“怪不得天成對涼州只能採取羈縻之策,任由楊家在此作威作福,不能直接派遣官吏,實在是難以攻克。”
“嗯,這種鬼地方,都不知道往哪裡逃。”昌言之只關心一件事。
自稱涼王的楊軻已接到通報,瞭解到信使乃是單于親信之後,派出兒子楊猛軍率領三千士兵親至邊界外三十里相迎,擺宴為使者接風洗塵。
楊猛軍是名高大的中年漢子,臉上盡是風刀霜劍留下的痕跡,一看就是在軍旅中長大的將軍,他會說賀榮語,與馬頭青一見如故,無論如何也要留他痛飲一日一夜。
涼州軍也以騎兵為主,有弓弩,也有矛槊,軍中規矩更像是中原軍隊,而不是賀榮人。
徐礎參加了宴席,楊猛軍甚至沒正眼看他一下,一味與馬頭青互相敬酒,談笑風生,不知說些什麼。
說是痛飲一日一夜,當然不能真這麼久,中間也有幾次休息,蓄養體力,醒來之後再喝。
徐礎只參加了第一輪,剩下的時間留在帳篷裡睡覺。
夜已經很深,外面狂風呼嘯,徐礎被一片燈光晃醒。
一團高大的身影籠罩了半座帳篷,昌言之翻身而起,厲聲道:“什麼人?”
徐礎道:“不用在意,是楊將軍。”
楊猛軍之前對徐礎表現得毫不在意,這時卻親來拜訪。
昌言之茫然道:“守在外面的賀榮人讓你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