燻煙嫋嫋……
洗漱完畢的洛林,風華如前的卡門,換了身衣服的爵士和從頭至尾完全沒有看懂過謎題的鎮長移步來到城堡天井,在一處背光的陰涼處落腳,只留下人力完全過剩的廚師團在碼頭的大太陽下繼續折騰那條唯一的可憐的大西洋銀鮭魚。
這意味著有趣的猜謎遊戲結束了,如果圖塞拉爵士沒有準備更有趣的節目,接下來,大家就將進入結論性的議價環節。
牆蔭之地,四人排坐,洛林和圖塞拉在正中間,卡門在洛林右邊,鎮長在圖塞拉左邊。
等四人坐定,圖塞拉爵士突然說:“會長常年漂在海上,應該不太適應陸地的炎熱吧?”
“確實在陸地上度夏的機會並不多。”洛林回憶了片刻,“從8歲出海開始算,大概不會超過3個夏天。”
“8歲出海……”爵士感慨地複述了一遍,“迪普亞尼,8歲的時候你在做什麼?”
“背聖經。”迪普亞尼鎮長毫不猶豫地回答,“年少時父親希望我成為牧師,所以我從6歲就開始背聖經,還因為背得熟練成功入選了少信唱詩班。”
“只可惜我為此精心準備了四年,偏偏在競選司閽當天患病臥床。神父認為這是上帝拒絕接受我的侍奉,就把我遣回家裡,那之後,我才開始了求學和從政。”
“聽來真是個悲傷的故事!”
圖塞拉腆著老臉哈哈大笑,一邊笑一邊還不忘要捎帶上洛林。
“會長,聽到是麼?迪普亞尼過的才是文明國度的孩子該有的童年,懷抱聖經,歌頌天堂。只有你們這些瘋狂的英格蘭人才會在那個年紀跑去和風浪搏鬥,那是在趕著上天堂。”
“從小熟悉天堂的路徑是為了成年以後能夠一直走在生路上,爵士,這是英格蘭培養年輕人的信條,也是英國得以強大的法寶。”
“英國得以強大的法寶難道不是海盜麼?”
話音飄落,空氣驟凝。
如此直白的諷刺居然從圖塞拉爵士這樣身份的人嘴裡蹦出來,一時之間,連洛林都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難道諷刺回去麼?
這老東西……究竟是大愚若智,還是大智若愚?
洛林定定地看著圖塞拉,卡門也定定地看著圖塞拉,迪普亞尼鎮長憋得滿臉通紅,微妙的神情既像要歡撥出聲,又像要盡力彌補。
只可惜,就像他最終也沒能成為牧師一樣,無論是歡呼還是彌補,他註定都說不出口。
因為洛林輕笑了一聲。
“爵士果然看得透徹,兩百年前我的先祖在這片海洋搶劫,兩百年後我又回到這片海洋搶劫。”
“如此說來英國的國運確實與海盜息息相關,不過我們已經不再是秩序的破壞者,我們制定秩序,然後成為最堅定的維護者。”
圖塞拉一下就抓住了洛林話裡的隱晦:“德雷克會長想告訴我西班牙沒落了?”
“不不不。”洛林擺開手,“在我心裡西班牙其實從未強大過,你們只是擅長走在別人的前面,然後很快就停下來,毫不猶豫把先手的優勢拋棄地乾乾淨淨。”
空氣裡的火藥味越來越濃,濃得卡門和迪普亞尼幾乎能看到飄蕩的火星。
這場談話早已經悖離了紳士該有的矜持和禮貌,現在最該做的就是停下來,各自冷靜,各自讓步,可偏偏作為二人的僚艦,同為西班牙人的卡門和迪普亞尼根本無法插入這場國與國的辯論,只能眼睜睜看著,看著談話走向崩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