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指節泛白的馬克杯,將自己塞入他掌中。
他眸心閃了閃,移向她,就著她的手,撫向臂上那條像蜈蚣一樣醜的疤。「這一道,是我自己劃下去的。」
一刀到底,劃開膚肉,沒有手軟,沒有猶豫,深度幾可見骨。
可是很奇怪,那時一點都不覺得痛,反而冷靜麻木地看著血從身體裡湧出。
之前說不出口,是不想自己在她眼中,看起來像個自戕的神經病,雖然他的確是。
「為什麼?」
「我只是想知道,這裡頭,是不是跟他一樣髒。」
這樣難堪的出身,這樣禽獸的父親,他一輩子都沒辦法喜歡。
「有一度,我甚至恨他入骨,厭惡自己身上流著這個人的血,齷齪又骯髒,仗著有點錢,就去欺淩一個境遇堪憐的弱勢女子,恣意摧毀他人的人生……」頓了頓,他諷道:「你一定覺得,我說這些話完全是在打臉自己。」
因為他自己,也做了跟他父親一模一樣、他曾經最唾棄不恥的事情。
江晚照沒有正面回答,隔著衣物撫摸臂上那道凹凸不平的肌膚痕跡。「這是在發生我們的事之前,還是之後?」
「……之後。」
「你瞧不起他那樣的人品,也憎惡自己跟他一樣。」所以這一道,是償還她的。雖然手法極端,但她似乎慢慢有一點懂,當年那個受困悲鳴、孤單無助,卻找不到正確紓解管道,年輕而旁徨的靈魂了。
他別開眼,幾乎無法直視她溫暖理解的眼神。
「他曾經說,所有的孩子裡,我最像他。他造最大的孽,是明明就不能有孩子,為什麼不做好避孕措施?為什麼要讓不受歡迎的孩子來到這個世界上,活得那麼不快樂,害慘他也害慘他的母親!至少這一點,我不要像他,不要走他走過的路,讓孩子來這世上受苦,日後怨恨我。你聽懂我在說什麼嗎?」
懂,卻也不懂。
「你知道我懷孕……」可是卻不想要?她喉間哽了哽,「你不是爸,你跟他不一樣,為什麼要拿自己跟他相提並論,你沒有那麼不堪,也不會讓你的孩子蒙羞受辱——」
「不會嗎?」他沒與她強力爭辯,音律輕淺,聽來如此空泛而蒼涼。
這個孩子,就跟當年的他一樣,身上背負著錯誤,受人輕視,沒有人愛、沒有人懂,總有一天,她也會後悔。
他何苦讓世上,再製造出第二個趙之寒?孽是他造的,他自己收拾。
「你不必為難、不必有負擔,更不必有一絲罪惡感,這個決定是我作的,與你無關。你就當是再經歷一次,那個錯誤的夜晚,過了就沒事了,你可以繼續往前走,永遠擺脫趙家帶給你的傷害與陰影,找一個人建立幸福的家,你還會有很多孩子……」
「你到底在說什麼!」江晚照打斷他,來不及多言,忽覺下腹一陣抽疼,她瞪大眼,瞬間領悟了什麼。「你、你——」
對,這就是他的作風。
當斷則斷,沒有一絲遲疑,拖泥帶水、連皮帶肉只會更疼,不如一刀俐落斬斷,連讓她說出口的機會也不給,所有的罪咎一肩擔。
他做事太狠,太決絕,連對自己、以及親生骨肉,都一樣。
「趙之寒!」一巴掌甩去,是打他對自己、也對她太殘忍。「你這混蛋,快送我去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