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康安也握住了皇上的手,他看向皇上的雙眸紅得一絲雜塵不染。“臣福康安願一生扶皇上而行,做皇上的臂膀!”
於他而言,所求不過國泰民安,自己一身武藝能夠有天地施展,他無心儲君之爭。
殿內一切事物依照太后生前所擺置,連太后修剪花枝時的剪刀也放在白『色』帷幔處長頸玉瓷瓶瓶旁的高腿案几上。
殿堂內白綾幡緞無風而舞,似太后魂靈尚存殿中,虛無縹緲的舞動,撩動了皇上思念太后的心。
鍍了金粉的菱形隔門,在稀薄的燭光下閃著細碎的金『色』。映得福康安的面容帶些粼粼之光,他的誠懇,皇上看在眸子中。
許是坐的久了,他要靠著福康安手上的力量才能站穩。君臣、父子又有何區別,君為臣綱,父為子綱,那君亦為子綱。
皇上面容有了一些舒展之意,帶著殷切看向福康安,“康兒,留在京中陪朕罷!”
他喚自己“康兒”,許久不聽這樣的親切話語,福康安有些愣神。明知他留自己在京是為何,卻無法婉拒,他是天子亦是皇父。
皇上唇角扯起一絲虛無的笑意,他拍了拍福康安的手。獨兀前行,福康安亦是沉思片刻,即追上皇上顫巍的腳步,扶著他前行。
嫣凝緊隨在一側,皇上與福康安相握的手,清晰的落在她眸子中。父與子的相扶持,令她眼眶泛著水光。這水光暈了燭光的昏黃,她眸子透出沉『色』的底蘊。
皇上瞧了一眼似要流淚的嫣凝,“朕不宣你,你竟自己尋著康兒找來了!朕若不留住康兒在京,來日怕是你得巴巴的攆去了吉林!”
這一番話雖是怪罪,嫣凝卻聽不出怒意。她心生窘意剛想垂首,卻瞪大了雙眸,眸中含著的水光迸出,碎在她素淨的面容上。
皇上未宣她,那小姜子是受何人排遣?
假傳聖旨這罪過可是要殺頭的,嫣凝想起了立在殿外的永琰與和珅,難道他們真的敢冒如此罪過,只為削掉福康安手上兵權麼?
心思縝密的二人甘願冒此殺頭大罪,一定不會如她想得那樣簡單。她不知自己該不該告知皇上,自己是經他宣召才進的太后寢殿。
她沉思間,福康安已經攙著皇上走遠,二人的身影綽綽約約的在遠離燭光處變得模糊。恍惚間,她想起那日與老夫人一同進宮向太后請安時,老夫人似囈語般的一句話。
“嫣凝,你們都只當康兒是他的血脈嗎?時日長了,連我都已分不清,當初佈下的這個彌天大慌是真是假?”
她未見過傅恆老將軍,皇上在她心中已經先入為主成為福康安的阿瑪。而二人又是那麼相似,甚至同樣有著眉宇間凌駕天地間的英氣。故那麼久了,老夫人那日的話在她心中也早已似囈語般不留痕跡的消逝。
嫣凝緊走了幾步,追上二人的腳步。守在門外的侍衛,許是聽到了殿內的聲響,在皇上行至硃紅鏤空殿門時開啟了兩扇雕了花案的鏤空朱門。
當兩扇厚重的朱門開啟,並非嫣凝所想的那般春光須臾撒盡殿內,不過一炷香的時辰,春光已被悽悽瀝瀝的細雨遮住。
煙霧鎖住了宮殿屋脊黃琉璃瓦單簷歇山頂,虛幻間似天庭樓閣。皇上不禁想起了自己曩歲在此讀書的情景,那時的他還是寶親王弘曆。
如今他已經君臨天下,而那個伴他讀書的人卻不在了。
淋在雨中的永琰聽到宮門響動,立即急步上了玉階,正好迎住了出門的皇上。福康安攙扶著皇上,永琰猶豫著要不要跪地。這一跪,跪得雖是皇上,可福康安卻也受了這般大禮。況且見福康安的神態,並無要對自己行禮之意。他猶豫間,與吳書來一同立在宮門側的和珅已跪在了地上如常的向皇上請安。
永琰無奈,冷瞧了一眼立在皇上身側的福康安,隨即跪在了和珅之前。“兒臣向皇阿瑪請罪!”
皇上早知永琰立於殿外,但他既不求見,也不勸他,隻立於殿外陪著皇上傷懷。三晝夜皆立於殿庭中,從他血紅的眸子,皇上亦感知他孝心。而今見他請罪,心裡越發覺得自己這個皇父太過嚴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