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書白勉強把半根菸掐滅在菸缸子裡,站起身整了整衣裝,哼了一聲方才說道:“不就是跳個舞嘛,你們也真是不嫌煩,搬出許多的廢話不說,還用上激將法了。”
說話時,他把一隻胳膊彎折著,邀請女伴一同上場。同桌的朋友,以及場內與他相熟之人,紛紛吹哨鼓掌。足可見他的舞藝,很得著交際場中人的認可。
樂隊換了曲子,或有跟不上的,或有跳累的,場上的人就下來了一部分。空位則另有一部分新加入的來補上。但總的來說,上場的還是要少於下場的。
厲鳳竹起初是很緊張的,別說快三步了,就是慢三步她也好幾年沒碰了。幸而這種技能好像是終生制的,雖然前兩個節拍沒有跟得很標準,但適應了一陣也就很順利了。出於禮貌,她還是對查理表達了一下歉意:“實在對不住,踩髒了你的鞋。”
查理很不以為意地答道:“不要緊的,叫誰踩了不是踩,剛才舞池人多,我這鞋子遭的殃可多著啦。”
卻不料,他這話說來很像是一種預告。不知哪一路的男女跳得格外張揚,一個飛步蹭著他的後背躍到了一邊,把他們的舞步都給打亂了。然後又是一個飛步,碰著他倆的胳膊徑直擠到了中間。
厲鳳竹畢竟是有心留意的,早也認出來是唐書白過來搗亂了。佯裝驚慌地順勢一閃,轉身旋了一週,再抱起對方的腰時,舞伴就換了人了。
查理起先自是有些著急的,他收了人家的錢,對於這位“姨太太”在舞池裡突破了授受不親的防線後,究竟是輕易就上鉤願意與人在外留宿呢,還是本本分分回自己家裡去,總要有個準確的答案,才算完成任務吧。不過,誰叫這位從天而降的新舞伴是朵舞池名花,不單臉子長得好,腰身又足夠細軟,性格也開朗,最關鍵的是舞姿足以與他相匹配。在銀鈴一般的笑聲帶動下,查理想著橫豎他的目標就在舞池內,且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也就安安心心地順其自然了。
唐書白將身子一挺,頭微偏著向上昂起,臉上掛著自信的笑容:“你是來找我的吧?”
厲鳳竹以一聲冷笑作答,眼中釋放出危險的訊號。
唐書白因此而興致濃厚起來,笑中很有三分得意:“這是我的榮幸呀。”
“可我是來害你的。”厲鳳竹翹著一邊的嘴角,以一種詭譎的表情望著他,故意往前一大步,在他那光亮簇新的鞋頭上留下了一個尷尬的印跡。
“不會!”唐書白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作為報復,託著她後背的手用力一擠,兩個人的間距幾乎是消除了,並且他絲毫沒有要鬆手的意思,“密斯厲最近的大作,深得我心呢!”
厲鳳竹皺了眉頭,在維持表面和諧的情形下,幾番向後跨開大步,想要掙脫他的束縛。然而,每退開半步,就加倍地被他拉回去。最後,身前攏高的衣料擦在他的西裝外套上,在音符的間隙中,還能隱約聽到“嚓嚓”的動靜。
唐書白笑看著她抗議的眼神,完全掌握住了局勢,朝著舞池的暗處去。在曖昧而昏暗的燈光下,向下弓著背,湊在她耳邊,低聲道:“只是……我覺得四能女士的文章太偏激了,不能夠一出社會問題就陰謀論,侵略也不是塊磚,內部哪裡有不足就搬去哪裡轉移矛盾。”
有好幾個瞬間,他的嘴唇都不經意地碰在了厲鳳竹的耳垂上,帶來了強烈的不適。受著很大的冒犯卻又不能發作,厲鳳竹緊閉著雙唇,只好咬住口腔裡的肉。然後,扭著舞步轉守為攻,鏗鏗地猛踩著唐書白的皮鞋頭,以此來宣洩怒火。
幾個回合下來,厲鳳竹才稍感解氣,冷笑著對他道:“我倒是認同四能先生的觀點,中國也不是塊磚,人類的不足豈能都說成是中國人的民族劣根性呢?”
“先生?”唐書白看似玩世不恭,卻不曾有過一刻放鬆,不依不饒地照舊挖了坑去試探厲鳳竹,“也對也對,女先生也是先生啊!”
以這局面看,厲鳳竹完全是個輸家。被他戲弄不說,還被他緊追不放地試探“四能”的真面目。如果選擇沉默,在眼下來說,有種預設的意味。何況這個筆名因為鐵拳團的懷疑,恐怕要有許久不能用了,未來唐書白也會看到這一種變化的。那時,他更加會懷疑,正是因為他猜中了四能就是厲鳳竹,才導致這個筆名沉寂的。兩種巧合碰在一處,對厲鳳竹是不利的。她考慮著,想扳倒疑心病很重的人,最好的辦法是製造更多的疑點,讓唐書白不斷地懷疑下去,最後所有的疑點交織在一處,反而最能掩住他的耳目。
想定了主意,自然可以笑得輕鬆些,厲鳳竹因道:“行吧,我這就向你討饒了。四能的確是我的筆名,你盯我盯得這樣牢,這個筆名也算是走到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