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鳳竹頷首,兀自沉吟起來:“也就是說,我這樣一個人,突然地出現在舞場的理由,得由我自己去圓。”
約翰遜嘴角翹了一下,表示著肯定的意思。然後把桌子上的碎片推開,找到他的雪茄盒子,取了一根出來點上。兩口吸罷,才踱到厲鳳竹耳邊,把煙完全地噴在了她臉上:“你的任務是——”他那夾著雪茄的手往她肩膀上搭了上去,對著她的耳朵吹了口氣,“讓我看到你的確有本事,在唐的家裡留宿。”說完,又抽了一口煙,獰笑著後退兩步,去欣賞厲鳳竹此刻的表情。
點點淚光閃動在厲鳳竹的眼眶裡,她的拳頭不自覺地攥緊,內心震驚且屈辱。
今夜沒有什麼任務,只有報復罷了。因為厲鳳竹在約翰遜心口上戳的刀太多了,所以約翰遜要讓她自願地親手撕掉自己的清高與清白。
“不是我要逼你,但你在走第一步之前就該明白的。女人除了靠這個,哪有別的法子可以獲取情報呢?還有,一直都是你自己在吹噓唐對你……”約翰遜輕描淡寫地把菸灰往地毯上彈著,抱著胳膊表示出一種遺憾的神情。
“再見!”厲鳳竹不置可否地撿起皮包,憤然衝出了利順德飯店。
她說的是再見,所以還是會回來這裡的。約翰遜滿意地點點頭,又嘬了一口雪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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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厲鳳竹提了一籃子雞蛋蔬菜,手指上勾了一根繩,墜著幾兩生豬肉,預備回到公寓暫時歇歇腳時,她滿身的塵土和傷痕,著實把厲老太太嚇得不輕。
“哎呀,你這胳膊上,怎麼青一塊紫一塊的?了不得了不得,你看看,看看這手……”厲老太太握了她的手,翻過來又翻過去,儘管是一種的表現,卻也是把她胳膊上的傷口捏得直犯疼,“哪兒來的這麼多血印子?”
厲鳳竹忍著沒喊疼,擺擺手勉強笑了一下,道:“沒法子,外頭又不太平了。我是個記者,跑外勤被牽累到也很平常。”
厲老太太聽了這話,不由連連跺起腳來,道:“真叫一個作孽,作孽呀!小的還沒訊息呢,大的也……”說著,又開始掉淚了。
厲鳳竹這兩天鬧得覺也沒睡好,飯也沒吃上幾口,倒是趕上一回騷亂,還製造了一出對抗。眼下,早已是幾近虛脫了。因此只是敷衍著拍了拍母親的肩膀,從她身邊繞過去,徑直地去打暖壺裡的水。喝完滿滿兩大杯,才轉過身來,安慰道:“別哭了,媽。我就是為了救如甫……”她的聲音很低落,話沒說完,眼眶裡的淚珠子就落到杯子裡去了。
厲老太太朝屋內四處望了望,眼神空洞洞的,唉聲嘆氣道:“那也還是沒救出來呀。”
“快了,快了……”厲鳳竹不敢抬頭看母親的眼神,垂著腦袋兀自走到四仙桌前悶坐了小半天工夫。
“我給你弄點吃的吧,我是不要緊,你可不能熬壞了。”厲老太太掀起衣襟,把臉上的眼淚鼻涕胡亂地揩了揩。
厲鳳竹喊她先別忙:“媽,我不是說了,不用給我留飯,報社有吃的。您過來這邊,陪我坐坐吧。”
在厲鳳竹的意思裡,是希望母親陪她定一定神,畢竟她今晚要做出的犧牲,實在是很大的。
可是,厲老太太什麼也不曉得,心裡只管著急,嘴裡就不由地念叨出來:“我這心吶,怎麼說呢,快被絞死了。你說,世上真有不要錢的柺子嗎?我夜裡總想這個,不對,我白天也在想的,我……”這裡,便又抽噎起來。
厲鳳竹沒有得到任何的安慰,反而受了這種焦慮的感染,一時悶得快要喘不過氣來了。拋沙似的眼淚往下落著,她越過桌角,把腦袋靠在母親的肩上,問道:“我們一定會團圓的,是不是?媽,人生下來就是要活著的,是不是?”
厲老太太哭著嗔她:“你說的是什麼話呀,廢話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