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鳳竹拉開門的一瞬,聽到了身後沉重的失望的嘆息,不由打了個寒噤。這才想起來,她把一位很好的上司給得罪透了。本該是並肩作戰的同事友誼,因受她家事的牽連,幾乎已經跌了個粉碎。這便站住了步子,只是那上身還是魂不守舍地遵從著內心,往屋外的方向延伸去。只見她赧然地低聲說道:“那,那個我……改完了,想跟您好好談談。”
徐新啟點點頭,把工作要緊的態度完全地擺在了臉上。
這讓厲鳳竹愈發無地自容了,她轉著眸子瞥了瞥緊靠在門框上的手腕。她得趕緊把二稿給改出來,不過再怎麼發奮,恐怕也需要個把鐘頭。改完了還要徐新啟做出意見,至少又有半個鐘頭的耽擱。若二稿能順利透過,那時間倒還是從容的。但若依舊不透過呢,那就要迫近截稿時間了。她暗自算了一算,把吃飯的時間省下來,她至多也只有五次改動的機會,否則……
不,她不允許其他可能的發生。文章若不能在明天見報,連頭帶尾的,她就足有三天的光景要與兒子徹底地失聯。那可是整整七十二個鐘頭啊,漫長得可怕!
蔣憶瑤這時也在社內,她有意留心了一下厲鳳竹的行動,發現她跟徐新啟在會客室不過才聊了幾分鐘。這麼快出來,怎麼算都覺得厲鳳竹沒能就昨日的事態,做一番誠懇的交待。因就不滿地擰了擰眉頭,拍了拍恰巧路過這邊的徐新啟,拿眼神詢問著。
徐新啟自是無奈地苦笑一下,搖搖頭一是回答昨天的事情還沒談明白,二是表達一種心底的失望和無奈。
蔣憶瑤翹著唇,微微哼了一下,起身走到厲鳳竹跟前,自拉了一把空椅子過來坐著。
厲鳳竹當然清楚她坐過來是有用意的,奈何心裡的苦衷實在比天還大。雖然在答應鐵拳團要求的時候,就知道此事難辦。但當得到了稿子得改的訊息時,那種無助的慌張切實地襲來,她心頭更增添了二十四分的憂慮。因此,手裡的筆是絕不肯停歇哪怕半秒鐘的。
在這樣的重壓之下,厲鳳竹並不起身寒暄,只是分了一點眼神過去,笑對了她道:“密斯蔣,你有話儘管地說吧,我這兒聽著呢。”
蔣憶瑤是個藏不住心緒的人,見厲鳳竹只管對昨日的失誤裝傻充愣,臉上早有了七分的不滿意。還沒開口質問,先就長嘆了一聲。隨即又去想,自己巴巴地走過來,是要以什麼身份什麼姿態來談話呢?以社內的關係來說,她的級別是比厲鳳竹高一等,但卻不是她直屬的上司。若非要以上級的姿態找她,可是可以。但道理上講,應當讓徐新啟先開口,畢竟越線管理是很忌諱的。一旦開了這個頭,受同事一點指責還是小事,就怕由這事情起,大家都來效仿,那就整個亂套了。
如此一想呢,蔣憶瑤便認為,自己要站在朋友的立場上說話才合適。可眼下是一種什麼樣的局面呢?這麼一間大房子,擠了快有二十來個人,並不是個可供談心的場所。
再瞧瞧厲鳳竹擺出來的態度,不肯騰挪哪怕片刻的工夫,像個木頭樁子似地死釘在辦公桌前。那麼,這個“朋友”的定位,是不是蔣憶瑤在自作多情呢?
“果然……”蔣憶瑤嘆出兩個字,心裡暗想著,人吶,憑第一眼是看不出好賴的,還得靠相處,才能知根知底。
厲鳳竹對於她接二連三的嘆氣聲,耳朵是十分留意的。但,至多也只能是留心聽,在行動上卻是完全取消極態度的。
將來,若綁架一事有圓滿解決的一日,若她真的還有將來,她決計為徐、蔣二人大開宴席,以公開的形式賴表達心底深深的歉意。但她此刻也只有空想的份兒,跟著便也長吁短嘆了起來。
蔣憶瑤是個很容易心軟的人,見她也露出了愁容,早早地暗自替她分辨,認為她心底分明是知曉對錯的,卻似乎被什麼苦衷給包裹著,行動上有不由己的樣子。這裡難免想要追問因由,張了張嘴繼而又感到很委屈似的。蔣憶瑤是拿厲鳳竹完全當了知心朋友在看待的,甚至憑這短短几十天的際遇來看,說句生死相交也不算誇張了。可是,厲鳳竹一定不這樣認為呢,若她有同感,就不至於把一切的秘密都鎖在內心深處,不肯透露哪怕一個字。
“好吧,瞧你忙得這樣。我就不多囉嗦,只是……我想忠告你一句——”蔣憶瑤烏溜溜的眼睛留心觀察著周圍的同事,見大傢俱有些心不在焉,難掩興奮地把餘光投到這裡來。便就略站起一點身,把椅子抬起來幾乎貼著厲鳳竹的椅子往地上一放,附在她耳邊道,“你感受到人家的善良就該感恩,而不是得寸進尺。”
這句忠告怎麼聽都有一種友誼要走到頭的冷淡與絕望。
厲鳳竹失了一下神,卻仍是流出一絲清醒,提醒著自己頭上可頂了“人命關天”四個大字呢。於是,只管繼續地更正著稿子。
蔣憶瑤見狀,一張失望的臉連擺了三下,沒有任何的猶豫,起身放著很重的步子走回作為,以表示自己的惱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