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會議的王富春還未到場,在座的同事靠寒暄打發著等待的時光。
呂乃文對眾人說道:“好不容易躲過一場大風波,總算有個機會坐下來聊聊了。”最後,他點了一點頭,目光在厲鳳竹身上停了片刻。
厲鳳竹對他微笑了一下,心裡就琢磨開了。呂乃文身份頗多,他的時間一定是提前規劃好的。從他的開場白不難猜到,他是被人以同事情誼之類的說辭給請過來的。
抬頭看,而黑板上那個歸在厲鳳竹名字下頭的選題,實在令她頭疼。赫然寫的是“薦頭公司涉嫌人口拐賣”。
一個信口胡謅的藉口,撞在了槍口上,得趕緊想一個對策才是。
至於蔣憶瑤呢,不想太靠近王富春,同時也知道自己負責的副刊不可能是會議探討的中心。因此,就往厲鳳竹身旁的位置上坐了下來,嘴裡輕聲嘀咕道:“怪不得上午在收選題,原來下午要開會呀。”
厲鳳竹一圈一圈地轉著手裡的鋼筆,心思卻在別的地方上。陳燕平說的是王富春臨時提議開會,呂乃文則提前空出了時間,蔣憶瑤雖不知情卻在無意中為會議做著準備。而自己早晨無意中扯的一個謊居然要被拿來討論。看起來,釋放給每個人的訊息都是經過一番考量,具有針對性的。
也許今天的會誰都不好過,把這些選題拉出來一個一個地挑毛病,再做一番痛心疾首的總結,那一來就能合情合理地提出從外邊聘人來做副主編的話題。
“抱歉,來遲了。”
王富春的到來把厲鳳竹的思緒拉回了會議室,她環顧四周,搭這茬的人寥寥無幾。
見狀,王富春不情不願地嚥了這口悶氣。簡短的開場白之後,他便請各版面的負責人及主筆一一介紹新季度的選題計劃。
首先是呂乃文代表副刊《經濟界》陳述:“自提出國民經濟建設運動,已過去一年了。接下來,我們想做一個實地考察,看看這一年之中,農業、礦業、交通等各方面的實質進展。如果採訪順利,這個調研很可能會延續到第四季度。”
經濟副刊這樣的人才在,王富春除了滿意,再沒有第二句話。
心不在焉的厲鳳竹提筆在紙上亂塗了一長串問號。她畫下第一筆時,還能目標明確地去考慮,要找什麼樣的理由,才能把人口拐賣那個選題合情合理地拿掉。可是,當她寫到第二筆時,就開始胡思亂想起來,萬一國貨運動的報道通不過,該如何對綁匪交代呢?
“對不起,是你逼我的!”緊跟著傳來一記槍聲,孩童戛然而止的啼哭。一陣無形的冷風由左至右,穿透厲鳳竹的身軀,在她手臂上狠狠地一戳。瘦弱的手腕兀自抽了一下,鋼筆應聲落下,很不和諧地讓王富春的發言中斷了半秒鐘。
厲鳳竹一方面被自己想象的畫面給嚇到了,一方面也因眾人的注視而赧然,兩邊臉頰騰地開始發燙。她拿手背碰著半邊臉頰來降溫,不自然地抿了一下唇,分明嚐到了一股酸澀由口中一直地流淌到心裡。
王富春的嘴角不滿地向下掛了掛,繼續照著自己擬好的稿子說下去:“關於婦女專題方面……可以著重介紹一下新生活運動下的婦女工作,而且要取正面肯定的立場。要引導婦女認識自我,她們是改造家庭生活的原動力。對,這句說得好!是蔣夫人的原話。”他抬頭望著黑板兀自絮叨,跟著提筆在紙上又多加了幾個字。
蔣憶瑤冷漠地笑了笑:“所以,男人一回家就約等於死人了是嗎?”
在座的大多數,都很看不慣王富春為了飛入廟堂所做的努力,卻又礙於多年共事結下的情誼,不願輕易反目。
氣氛自然地凝滯了,過了不多久,角落裡有人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聲。
“說的是原動力,而不是唯一動力,我不覺得有錯。”王富春向著屋內的多數人,狠狠地甩了一記眼刀,最後定格在蔣憶瑤臉上,“夫人還鼓勵知識較高的婦女,應當去指導她們的鄰舍,如何管教兒女,如何處理家務,並教導四周的婦女讀書識字。如此苦心,可稱得上是金玉良言了。難道,密斯蔣不以為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