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認識你。”紀冰之跳了兩跳,雙眼躍過高個兒的頭頂時,見小汽車早已等在了那裡,引擎一直髮動著。
可是眼前這個男人像座山一樣得杵著,手往兩邊一撐,路就被他堵死了:“你就是那個在報上呼籲國人用國貨的老孃們吧?”
這個蔑稱令紀冰之大為惱火:“鄙人姓紀,是一名律師!”
身後傳來一聲洪亮的“在那”,向她報告著記者軍團即將抵達的訊息。
紀冰之雙眼迅速向後一掃,跳起身子,兩隻手在半空揮舞了一陣,然後認命地站定了不動。
男人從兜裡掏出一個鐵煙罐,歘地一下亮在了她眼皮子底下:“你說說,怎麼辦吧。我買中國煙,卻買到了發黴的!”
這裡,後來居上的厲鳳竹隨著第一波記者追了上來,她一眼便認出擋住紀冰之去路的胖男人,正是在上午在茶館裡企圖鬧事的八字鬍。看來,今天要是不把事情鬧上報紙,他大約是收不到勞務費的。
只聽紀冰之正冷靜地向他解釋,欲幫助他走合理途徑維護權益:“先生,您可以向農商局……”
“狗屎玩意兒!”八字鬍哇啦啦一聲吼,唾沫飛濺了她滿臉,“我一介草民壓根兒不知道政府的門朝哪兒開!”
“那就找廠家理論。”說這話時,紀冰之不由地垂了垂眼眸,神情頗有無奈之意。
“屁!”八字鬍再次侮辱性地啐向她道,“廠家不就是你東家,休想懵我。”
一股怒火頓時衝到嗓子眼,卻在爆發的前一秒急速滾落。紀冰之對於這個突發狀況已然有了恐非偶然的判斷,但為大局起見,哪怕明知這是個找茬的流氓也必須保持克制。
“這位先生!”厲鳳竹一路嚷過來,激動到幾乎破音,“開庭前您就在外頭鬧開了。我不是告訴過你,馬將軍並沒有辦廠,更談不上銷售菸草了!您要找他理論,那可是拜佛拜進了玉皇閣——找錯門了。我這麼說,您總該聽明白了吧?”
紀冰之聽她的聲音由遠及近地傳來,竟有些淚溼眼眶起來。
八字鬍表現出極度囂張的姿態,眼皮子都不抬一下,便嗤笑道:“他不辦廠往上頭印什麼像吶!”
厲鳳竹走上前,挺身攔在二人中間,仰頭對著八字鬍,怒指著他的鼻子反問:“那津門衛的報紙還都登過馬將軍的像呢,你怎麼不說這些報紙都是他的私產?”
八字鬍這裡才勉強地緩緩轉下眼珠,當餘光辨認出這張不好惹的臉時,馬上收了那鼻孔看人的模樣。糟了,這女人狡猾得很,今兒算是走了背字,恐怕白搭上光陰,卻撈不著半點便宜。八字鬍這樣想著,難免氣急敗壞起來:“你這臭娘們又算老幾?”
厲鳳竹對著一名手下敗將,豈有怯場之理。兩手往腰間一託,身子朝前高高地挺去,愈發抬高了音量:“說話請尊重些,難不成憑你是個爺們,你就成老大了?”
隨著他們一來一往的爭吵,後跟上來的記者已然攤開了簿子,舉起了相機,一刻不停地忙碌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