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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四〇章 雪夜 (2 / 5)

“……嗯。”

少女跟著他在雪裡慢走兩步,又快走兩步:“他們打仗怎麼樣了啊?”

“神經病才在這樣的天氣裡打仗。”

“……嗯。”

兩道身影在黑暗的風雪中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沿著前方的雪坡往上,如此走出數十步,隱約能看見前方山勢夾角間的小小雪屋。

雪屋的下方自是樹枝木料,如今上頭遮蓋了積雪,與山勢相融隱約間像是成了一體,只有走到近處,才能看清這大雪之中房屋的推門。在雪屋後方不遠處山體岩石下,還有佈置巧妙的煙道。

這裡是寧忌與曲龍珺如今隱居的房子。

在這一年的九月底,隨著何文的一意孤行,掀起了公平黨決裂的序幕,江南便由此陷入了戰亂當中,到得十月裡,江南開始進入飄雪的冬季,延綿的戰亂卻並未停歇,一處處村莊與城池在此起彼伏的廝殺與火併中猶如被浩蕩的焚風席捲而過,曾經富庶繁華的江南大地,幾乎沒有了太平的地方。

寧忌與曲龍珺這對少年男女在荒山之中覓地修養,十月裡與小和尚告別後,遭遇了幾場流民與亂兵的襲擾,便只好往更深的山間去。

此時寧忌在江寧大亂中受到的暗傷逐漸好轉,拿出在軍隊中學習到的野外技能,在山間搭起隱蔽的房子,十一月裡甚至還出去偷襲了幾名斥候,搶到一匹瘦瘦的棗花馬。

這年月多數人缺衣少糧,馬也少了吃嚼,棗花馬瘦得可憐,頸脖上毛髮稀疏,寧忌給它取名叫做“禿驢”,倒是曲龍珺可憐它,私下裡將它叫做“小花”,幫著寧忌在山壁旁又建了個小棚子做安置,每日裡悉心照料。

如此這般,江南的冬雪或緩或急地下,兩人在這處山間建起小小的避風港,每日裡加固窩棚、餵馬、烘柴、有些艱難地生火做飯,寧忌在四周放風警惕,偶爾出去埋伏軍中斥候、流寇,為了餵馬,甚至還去軍營偷偷背了幾趟草料回來,間中又有過幾次這樣那樣的小變故,轉眼間,已經到這一年的十二月二十三了。

前一日跟隨著遇見的斥候離開了這邊,在那場混戰之後弄到了物資,此時回到山間,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雪風呼嘯之中,兩人在窩棚裡安置好“禿驢”,隨後在房間的爐灶裡生起火來,待到光芒搖曳,才能看見眼前少女的臉上髮鬢凌亂、嘴唇青灰的狼狽模樣。

如今的江南已成絕地,這一年的冬季也異常寒冷,外頭公平黨數支打得頭破血流,普通人易子而食、軍隊食人肉都已不算鮮見,即便是偷藏在山間,兩人見到過幾次逃荒的外人,打交道的結果都算不得好。

少年昨日覓著軍隊的痕跡出去後,曲龍珺便沒敢生火,白日裡大概也只是吃了少許生食,這時候狀態自是不好,但見得寧忌回來,眉眼間笑意宛然,看來柔弱的瓜子臉上,變得輕鬆起來。

寧忌也不好多說什麼,火生起來之後,爐灶上架了鍋子開始燒水,他才將手伸到對方的額頭上,正往爐膛裡添柴的少女跪坐在床邊定了定,待到對方手掌鬆開,方才將柴枝扔進去,隨後又被拉了手過去把脈。她低聲道:“沒事的。”

“有沒有事你說了不算。”

“……嗯。”

兩人之間曲龍珺的年紀比寧忌要大兩歲,但寧忌佔了“恩公”的身份又會武術,冷著臉時少女向來是沒什麼脾氣的。當然,寧忌這種表現氣概的時候倒並不算多,過得片刻,將她的手放開,也不說什麼診斷結果,曲龍珺看了看他,埋頭燒水,寧忌整理從外頭偷搶來的東西。同居生活的第三個月,即便是這樣的沉默似乎也變得頗為自然了。

但事實上,此刻的兩人,正處於複雜而又微妙的相處階段,感受到的一切,都是陌生的體會。

自江寧重逢的那一刻,彼此的心中其實是很親切的。亂世之中的“他鄉遇故知”,任誰心中都充滿了喜悅。

他們在西南便有過相識。但對於那一段經歷的認識,彼此卻有著不同的感受。

於曲龍珺而言,她並不知道少年早就監視過她一段時間的事實,也不知道對方殺死聞壽賓後救下她的理由為何,在她這裡,自華夏軍出身的“小恩公”強大、帥氣卻也有些高傲,許多時候會覺得對方有些難以親近,甚至於——不知道為什麼——對方似乎叫過她幾次“小賤狗”。

為什麼用這樣侮辱性的詞語罵她,想不清楚,而為什麼罵她還要救她,對於她來說,也一直是心中的謎團。

西南小院中的那一晚,少年殺人時的果斷與冷冽在她心中留下的印象無比深刻,這樣的一個人,若是心中真對自己有意見,將自己順手殺掉,絕不是難以想象的事情。

那次的事件之後,她身邊沒有了聞壽賓的掌控,隨後因為父仇的緣故離開了華夏軍,孑然一身,像是從頭再來,卻也徹底變得無依無靠,要說記憶中印象深刻些的人,無非是華夏軍的顧大嬸與這位“小恩公”。九月裡公平黨表露出猙獰的面目之後,她聽到這位“小恩公”的名頭,甚至與對方重逢,心中頓時像是有了歸處。

但這樣的想法真實嗎?是不是她的一廂情願,在西南時那張冷冽的臉,那聲“小賤狗”的稱呼,對方又是如何看待的她,這些東西,卻又難以細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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