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們連刺殺都不能阻止……”
“人家狗急跳牆,如今的天下,誰都很難阻止。”
“西南可以。”
“可西南的道理在哪裡呢?盧兄,在於他的上下一心,在於他對軍隊的掌控……說深一點,在於他的革新。你看,如今陛下也將禁軍放出來了……”
“上一次放出來賑災,效果如何?搞出來的事情,現在都還沒有收場吧……李兄,自古以來兵過如梳,匪過如篦的道理是為什麼,你不是不知道吧?”
“盧兄坦白,我也坦白來說,這句話的後頭,還要加上一句官過如剃。為什麼?因為軍隊自古以來幹不了精細活,只要放出去,必然傷民、殘民、害民,而即便是官員,只要稍微不慎,他們對民眾而言,也是弊大於利。上一次背嵬軍賑災,確實是被鑽了空子,但盧兄你是明白人,你也知道,那是被壞人鑽空子,那支軍隊放出去,其實已經可以做到賑災而不傷民了,只是對壞人的煽動,應對有誤罷了。”
“……哼,若這一次還是應對有誤呢?你們抓住壞人了不成?”
“我們這裡,說的是整個事情的大思路。陛下想要整軍、也想要整理官員,上次出事之後,武備學堂每日上課,都是在為這些事情做準備。禁軍方面在進入福州之後,最近有腐壞的問題,陛下撤掉了兩任指揮,這一次陛下令禁軍在城內展開排查,與武備學堂以及朝廷裡的年輕官員配合,不僅是陛下親自坐鎮,更是三令五申地嚴令,不許過度擾民……盧兄,以你的學識,看不出來嗎?這才是真正的革新,這才是未來天下的希望……”
“……”
“你是福建大儒,其下門生弟子無數。你也是個明白人,小打小鬧沒有意思,新的活法、新的玩法,才是開自古未有之新局!只要這些軍隊、官員在賑災或者辦事中的配合能夠形成常例,不擾民害民能夠形成延續,陛下就真正點起了新的火種,一次不成還有兩次,兩次不成有三次,可歸根結底,只要辦到了,接下來我們殺出福建,將無往而不利。陛下就是這麼做的,也快要做到了,所以我想請盧兄來看,也來好好的監督這件事情……盧兄,朝廷沒有放棄過你,我們一直希望你的門生能夠過來,共成大業。”
“……”
“……”
李頻看著對面名叫盧綸的老儒。
盧綸喝著手中的茶,面上神色變幻,過了一陣,砰的一聲將茶碗擲在桌面上。
“天真!”
“盧兄請說。”
“李頻你一直不清楚我盧綸為何對你們有看法,那我今日就說得明白一些!因為你們從頭到尾就在搞這些小家子氣的事情!一支軍隊、一座城市,由陛下坐鎮,讓他們不擾民,真是什麼大事嗎?陛下是什麼?陛下是天子!天子是九五之尊,是龍,正所謂飛龍在天,帝王就是要高高在上,以威嚴御下,方能統領九州萬方……”
“……”
“而你們呢?欺陛下年輕,總是慫恿他做些幼稚的事情,在人前作秀,向小民施恩,甚至於三天前為了一點點利益,親自跑去向幾十個小家族小商會施恩的事情都做出來了,而你們還沾沾自喜。是,你們將陛下蠱惑、培養成了一個合適的縣令,最多是個府君!一些看到他的人,會覺得陛下英明,可是李頻,這天下之大,多的是看不見陛下的人,陛下不需要讓這些人感到親近,也沒有辦法親近他們,他要讓天下人覺得有威嚴!”
“……”
“我看西南的人才是真正的厲害,他們蠱惑人心,讓你們都信了那一套什麼底層改革的說法。甚至還覺得,儒學也要改,儒學的偉大你們知道些什麼,統御天下,王霸雜之,只要能做到刑不可知則威不可測,陛下又何必事事在前,親力親為——”
“……”
“還有,軍隊出動,與百姓發生牴觸,你們上一次就不能好好處理,你們真以為這一次就能擺平了?出動了軍隊,為了面子又要不擾民,你不擾民民來擾你你怎麼辦?李頻你敢大膽地將我叫來,你壓根不知道有多少種辦法能讓你們灰頭土臉、雞飛蛋打,你倒是好大的自信啊你……”
對方罵到一個段落,李頻等了片刻,方才說話:“我倒是覺得,許多事情既然是新事,總得一遍遍地經歷才好定論。”
“是啊,我倒想看看,你們如何經歷,我看你們沒有讀通儒學,你們根本不知道,人有多惡——”
房間裡的對話進行了好一陣,盧綸整理衣冠離開,李頻送了對方下樓,待回到茶室,方才拿起紙筆,將先前對話中的部分資訊記錄清楚。書寫當中,下人開始進來重新佈置房間,準備接下來的宴客,羅守薇到了近處,看了一陣他寫的東西。
“姓盧的看來很是不滿,拉攏不了,你要不要上報朝廷……”
“……”李頻微微停筆,想了片刻,“能直接罵出來的,或許就只是不滿而已,真下了決心要對著幹的,是半句話都不會罵的……歸根結底,還是要看朝廷的這次練兵,能不能順利……”
“那他說的也對,敵暗我明,要添亂總會有很多辦法。”
“只要不鬧出壓不住的大亂,就算我們贏……按照西南那邊的經驗,如果武備學堂的武官對軍人的約束和說話有用,這樣的軍隊,上了戰場就已經很能打了……我們不再怕女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