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從懷中拿出幾文錢來,先給了他一文錢:“你說,說得好了,我再給你。”
“我、我打過心魔寧毅的頭,嘿嘿,我……我叫做薛進啊,江寧……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我薛家的‘大川布行’,那當年……是跟蘇家平起平坐的……大布行……”
這乞丐頭上戴著個破氈帽,似乎是受過什麼傷,說起話來斷斷續續。但寧忌卻聽過薛進這個名字,他在一旁的攤位邊做下,以老者為首的那群人也在一旁找了位置坐下,甚至叫了小吃,聽著這乞丐說話。賣小吃的攤主嘿嘿道:“這瘋子經常過來說他打過那心魔的頭,我看他是自己被打了頭是真,諸位可別被他騙了。”
老人卻只是笑笑:“圖個熱鬧嘛。”
“當年啊……我……打過心魔寧毅的頭……為什麼打他呢……當年啊,這蘇家的那位姑娘……蘇檀兒,她長得可漂亮,又有本事,將來……是要繼承蘇家生意的,我啊……嘿嘿,就想娶她,誰知道……後來是那書呆子入贅了……”
“那心魔……心魔寧毅當年啊,就是書呆子……就是因為被我打了一下,才開竅的……我記得……那一年,他們大婚,蘇家的小姐,嘿嘿,卻逃婚了……”
乞丐斷斷續續的說起當年的那些事情,說起蘇檀兒有多麼漂亮有味道,說起寧毅多麼的呆呆傻傻,中間又時不時的加入些他們朋友的身份和名字,他們在年輕的時候,是如何的認識,如何的打交道……縱然他打了寧毅,蘇檀兒與他之間,也並未真的交惡,隨後又說起當年的紙醉金迷,他作為大川布行的少爺,是如何如何過的日子,吃的是怎樣的好東西……
周圍的眾人聽了,有的嗤笑他發了失心瘋,寧毅若真是傻子,豈能走到今天。
有人嘲諷:“那寧毅變聰明倒是要謝謝你嘍……”
有人也道:“這人當年確實闊氣過,但世道變了!現在是公平黨的時候了!”
這些話語倒也沒有打斷乞丐對當年的回憶,他絮絮叨叨的說了不少那晚毆打心魔的細節,是拿了怎樣的磚頭,如何走到他的背後,如何一磚砸下,對方如何的呆傻……攤位這邊的老者還讓攤主給他送了一碗吃食。乞丐端著那吃食,怔怔的說了些胡話,放下又端起來,又放下去……
“心魔……”他道,“說那心魔被人稱作是江寧第一才子……他做的第一首詞,還是……還是我問出來的呢……那一年,月亮……你們看,也是這麼大的月亮,這麼圓,我記得……那是濮……濮陽家的六船連舫,濮陽逸……濮陽逸去哪了……是他家的船,寧毅……寧毅沒有來,我就問他的那個小丫鬟……”
“我問她……寧毅為何沒有來啊,他是不是……沒臉來啊……我又問那個蘇檀兒……你們不知道,蘇檀兒長得好漂亮,但是她要繼承蘇家的,所以才讓那個書呆子入的贅……我問他,你選了這麼個書呆子,他這麼厲害,肯定能寫出好詩來吧,他怎麼不來呢,還說自己病了,騙人的吧……然後那個小丫鬟,就把她姑爺寫的詞……拿出來了……”
“我還記得那首詞……是寫月亮的,那首詞是……”
乞丐跪在那碗吃食前,怔怔地望著月亮,過得好一陣子,沙啞的聲音才緩緩的將那詞作給唱出來了,那或許是當年江寧青樓中常常唱起的東西,因此他印象深刻,此時沙啞的嗓音之中,詞的旋律竟還保持著完整。
“明月幾時有……”他緩緩唱道。
“……把酒問青天。”
“……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風歸去。”
“又恐瓊樓玉宇……”
“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
“何似……在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