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忌對於這些憂鬱、壓抑的東西並不喜歡,但每日裡監視對方,看看他們的奸謀何時發動,在那段日子裡倒也像是成了習慣一般。只是時間久了,偶爾也有詭異的事情發生,有一天晚上小樓上下沒有旁人,寧忌在屋頂上坐著看遠處開始的電閃雷鳴,房間裡的曲龍珺陡然間像是被什麼東西驚動了一般,左右檢視,甚至輕輕地開口詢問:“誰?”
寧忌皺起眉頭,心想自己學藝不精,莫非鬧出動靜來被她察覺了?但自己不過是在屋頂上安安靜靜地坐著沒有動,她能察覺到什麼呢?
少女在屋內疑惑地轉了一圈,終於無果作罷,她拿起琵琶,在窗前對著遠遠的雷雲彈了一陣。不多時聞壽賓醉醺醺地回來,上樓誇讚了一番曲龍珺的曲藝,又道:
“寧家的那位大公子行蹤飄忽,行程難以提前探知。我與山公等人私下商議,也是近來成都城內局勢緊張,必有一次大難,因此華夏軍中也分外緊張,眼下便是接近他,也容易引起警醒……女兒你這裡要做長線打算,若此次成都聚義不成,終究讓黑旗過了這關,你再尋機會去接近華夏軍高層,那便不難……”
“女兒但憑爹爹吩咐。”曲龍珺道。
“這也是為了你的安危著想。”聞壽賓道,“女兒你看這遠處的電閃雷鳴啊,就如同成都今日的局勢,沒有多久啊,它就要過來嘍……黑旗軍啊,憋著壞呢,也不知有多少仁人義士,要在這次大亂中殞命……壯舉啊,龍珺,你接下來會看到的,這是豪邁英勇之舉啊,不會遜於當年的、當年的……”他猶豫片刻,有些不好找事例,最後終於道:“不會遜於……周侗刺粘罕!”
傻缺!
雷雨確實就要來了,寧忌嘆一口氣,下樓回家。
七月初二的那場火光引起的蠢蠢欲動還在醞釀,私底下流傳的義士人數和華夏軍損傷人數都翻了三五倍時,七月初六,華夏軍在新聞紙上公佈了接下來會出現的一系列具體舉措,這些舉措包括了數個核心點。
首先是八月初一,華夏第五軍、第七軍以及駐潭州的二十九軍將在成都城內舉行一場盛大的會師閱兵。與此同時,會進行獻俘儀式,對女真軍隊的部分將領以及在西南大戰過程中抓捕的部分惡首進行公開判刑、處理。
閱兵完成後,從八月初三開始進入華夏軍第一次人民代表大會程序,商議華夏軍之後的一切重大路線和方向問題。
而從八月中旬起,華夏軍將對外界同時進行文、武兩項的人才選拔,在士兵、將領選拔方面,天下第一比武大會的表現將被認為是加分項——甚至可能成為破格錄用的渠道。而在文人選拔方面,華夏軍第一次對外公佈了考試當中會進行的算學、格物學思維、格物學常識考核標準,當然也會適當地考核官員對天下大勢的看法和認知。
這具體專案在新聞紙上的公佈隨後便引起軒然大波,閱兵獻俘自是普通人最愛看的專案,也引起各方人群的深深警惕。而文武人才的選擇是真正的釜底抽薪,這種對外選拔的訊息一出,來到成都的各方人士便要“軍心不穩”。
一些文人士子在新聞紙上號召旁人不要參加這些選拔,亦有人從各個方面分析這場選拔的離經叛道,例如新聞紙上最為強調的,居然是不知所謂的《算學》《格物學思維》等己方的考核,華夏軍乃是要選拔吏員,並非選拔官員,這是要將天下士子的一生所學毀於一旦,是真正對抗儒學大道方法,用心險惡且齷齪。
也有人開始談論真正官員的德行操守該如何遴選的問題,引經據典地談論了有史以來的許許多多選拔方法的利弊、合理性。當然,即便表面上掀起軒然大波,不少的入城的書生還是去購買了幾本華夏軍編纂出版的《算術》《格物》等書籍,連夜啃讀。儒家計程車子們並非不讀算學,只是過往使用、鑽研的時間太少,但對比普通人,自然還是有著這樣那樣的優勢。
也是因此,對於成都這次的選拔,真正有大名氣,指著封侯拜相去的大儒、名人抗議最為強烈,但若是名氣本就不大的書生,甚至屢試不第、熱愛偏門的寒酸士子,便只是口頭抵制、私下竊喜了,甚至部分來到成都的商人、跟隨商人的賬房、師爺更是蠢蠢欲動:若是比試算數,那些大儒不如我啊,勞資來這邊賣東西,莫非還能當個官?
人們警惕著這些措施,擾擾攘攘議論紛紛,對於那個開大會的訊息,倒大都表現出了無所謂的態度。不懂行的人們認為跟自己反正沒關係,懂一些的大儒嗤之以鼻,覺得無非是一場作秀:華夏軍的事情,你寧魔頭一言可決,何必欲蓋彌彰弄個什麼大會,糊弄人罷了……
城市的氛圍紛亂緊張,寧忌去到老賤狗那邊,一幫人也都在破口大罵寧毅用心險惡,行的是釜底抽薪之舉。也有人提醒,一旦這些軍隊入城,那便代表著他們在先前大戰結束後的善後徹底完成,對偽軍的收編、女真俘虜的安置都告一段落了,若是要動手,那便只能在這次閱兵之前。
關於在城內的“動手”,要數這些儒生提得最多,聞壽賓說起來也頗為自然,因為他已經預定了會跟“女兒”在這邊等到事情結束再做某些考慮,心情反倒輕鬆下來,整日裡的言行也是豪邁慷慨。
見得多了,寧忌便連冷笑都不再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