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待到所有人都介紹完畢,也不再有寒暄之後,方才笑著開了口:“諸位出現在這裡,其實就是一種表態,眼下都已經認識了,劉某便不再拐彎抹角。西南的局勢變化,諸位都已經清楚了。”
眾人目光嚴肅,俱都點了點頭。有人道:“再加上潭州之戰的局面,而今大家可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了。”
“我不曾想過,完顏宗翰一世英名竟會馬失前蹄,吃了如此之大的虧啊。”
“話不能這麼說,女真人敗了,終究是一件好事。”
“可黑旗勝了呢?”
眾人說了幾句,劉光世抬了抬手:“諸位說的都有道理,其實女真之敗未嘗不好,但黑旗兩戰皆勝,這等情況,終究令人有些始料不及了。不瞞諸位,最近十餘天,劉某見到的人可真是不少,寧毅的出手,令人毛骨悚然哪。”
他說到這裡,喝了一口茶,眾人沒有說話,心中都能明白這些時日以來的震撼。西南激烈地打了四個月,完顏宗翰尚在艱難推進,但隨著寧毅領了七千人出擊,女真人的十萬大軍在鋒線上直接崩潰,隨後整支軍隊在西南山中被硬生生推得後退,寧毅的軍隊還不依不饒地咬了上來,而今在西南的山中,猶如兩條巨蟒交纏,打得鮮血淋淋,那原本弱小的,竟是要將原本兵力數倍於己的女真西路軍咬死在劍門關內的蒼茫群山裡。
這樣的出手看在眾人眼裡,甚至比他當年的一怒弒君,猶然要震撼幾分。十餘年過去,那魔頭竟已強大到了放眼天下說殺誰就殺誰的程度了,就連完顏宗翰這種先前幾乎被公認為天下第一的武將,眼下都被他狠狠地打著耳光,眼看著甚至要被活生生地打死。
而今西南山間還未分出勝負,但私下裡已經有無數人在為往後的事情做謀劃了。
事情變得畢竟太快,先前什麼預案都沒有,因此這一輪的活動,誰都顯得倉促。
“我說說那邊的情況吧。”夏忠信開口道,“三月初十,秦老二那邊就有了異動,女真的完顏希尹也很厲害,早早的就已經調兵遣將,防著那頭。但結果諸位都知道了,老於倒了黴,手下兩萬人被秦老二一次突擊,死的死傷的傷,命都沒了。接下來,完顏希尹幾乎三天調一次兵,這是在下棋呢,就不知道下一次倒黴的是誰了。我們都說,接下來他們可能攻劍閣,兩頭一堵,粘罕就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去年……聽說連著打了十七仗吧。秦將軍那邊都未曾傷到元氣。”有人接了話,“華夏軍的戰力,真的強到這等地步?”
“是七天時間,連續打了十七場。”夏忠信面無表情,“怎麼個厲害法,已經說不準了,遇上就敗。完顏希尹是厲害,也不把咱們漢人當人哪,他手下握著的是女真最強的屠山衛,也不敢直接衝上去,只打算慢慢耗。說起來,其實秦老二手下的才是當初小蒼河的那批人,你們想想,三年的時間,熬死了中原一百萬軍隊,殺了辭不失,把女真人鬧得灰頭土臉的最後打磨出來的兩萬人。人家又在西邊鳥不生蛋的地方熬了幾年才出來,他孃的這不是人,這是討命的鬼。”
他頓了頓:“不瞞諸位,如今在前線的,誰都怕。西南打勝了,老秦是打著絕戶的主意來的,血海深仇啊,一旦棋下完了,圖窮匕見。在黑旗和屠山衛中間,誰碰誰死。”
一旁的肖平寶抽動嘴角,笑了笑:“恕小侄直言,何不投了黑旗算了。”
他這話中有明知故問的意思在,但眾人坐到一起,言語中統一意思的步驟是要有的,因此也不氣惱,只是面無表情地說道:“西南怎麼納降李如來的,如今所有人都知道了,投女真,要被派去打老秦,投了老秦,要被派去打屠山衛,都是個死字。”
他頓了頓:“其實死倒也不是大家怕的,不過,京城那幫老小子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自古以來,要投降,一來你要有籌碼,要被人看重,降了才能有把交椅,而今投降黑旗,不過是苟延殘喘,活個幾年,誰又知道會是什麼樣子,二來……劉將軍這邊有更好的想法,未嘗不是一條好路。大丈夫在世不可一日無權,若還有路走,夏某也不想入黑旗就當個火頭軍。”
這樣的話語裡,眾人自然而然將目光投向了劉光世,劉光世笑了起來:“夏將軍妄自菲薄了,武朝今日局面,很多時候,非戰之罪。國朝兩百餘年重文輕武,積重難返,有今日之窘境,也是無奈的。其實夏將軍於戰場之上何等勇武,用兵運籌出神入化,劉某都是佩服的,可是說白了,夏將軍布藝出身,統兵許多年來,哪一天不是各方掣肘,文官老爺們指手畫腳,打個秋風,來來往往。說句實話,劉某手上能剩下幾個可戰之兵,不過祖上餘蔭而已。”
劉光世這番話算是說到了夏忠信心中,這位面目冷硬的中年漢子拱了拱手,無法言語。只聽劉光世又道:“而今的情況畢竟不同了,說句實話,臨安城的幾位跳樑小醜,沒有成事的可能。光世有句話放在這裡,若是一切平順,不出五年,今上於福州發兵,必然收復臨安。”
他說到今上之時,拱了拱手,眾人彼此對望一眼,顯然明白了劉光世這句話裡潛藏的涵義。劉光世站起來,著人推上來一版地圖:“其實,光世此次邀請諸位過來,便是要與大家推一推往後的局面,諸位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