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卻不願意見他了。”
師師低下頭笑笑,咬斷了手中的細線。片刻後,她放下東西,趴在車窗邊沿朝外看,風吹亂了頭髮。這些年來輾轉顛簸,但她並沒有變得老弱憔悴,相反,年齡在她的臉上凝固下來,唯有時間化為灑脫的氣質,點綴在她的眉眼間。
盧俊義搖頭,嘆了口氣:“小乙辦事去了,我是不懂你們這些女人的心事。不過,打仗不是兒戲,你準備好了,我也沒什麼說的。”
“嗯。”車中的師師點點頭,“我知道,我見過。”
她低頭看自己的雙手。那是十餘年前,她才二十出頭,女真人終於來了,強攻汴梁,那時候的她一心想要做點什麼,笨拙地幫忙,她想起當時守城的那位薛長功薛將軍,想起他的情人,礬樓中的姐妹賀蕾兒,她因為懷了他的孩子,而不敢去城牆下幫忙的事情。他們後來沒有了孩子,在一起了嗎?
俱往矣。
十餘年的變遷,這周遭早已天翻地覆。她與寧毅之間也是,陰差陽錯地,成了個“舊情人”,其實在許多關鍵的時候,她是險些成為他的“情人”了,可是造化弄人,到最後變成了遙遠和疏離。
她曾經對他有好感,後來崇拜他,在後來變得無法理解他,如今她理解了一部分,卻仍舊有許多無法理解的東西在。世事傾覆,些許感情的萌動早已變得不再重要。得知他“死訊”的幾年裡,她自大理出來,一路輾轉。回想去年,他們在澤州可能險些要有相逢,但他不願意見她,此後她也不太想見他了。或許有一天,她將所有的事情都看懂了,再去見他吧。
“對不起啊,寧立恆,我錯怪你了。”她希望到那一天,她能對他說出這樣的一句話來,然後再去坦誠一段微不足道的情感。不過,現在她還沒有這個資格,她還有太多東西看不懂了。
但也有些東西,是她如今已經能看懂的。
隨著女真的再度南下,王山月對女真的阻擊終於打響,而一直以來,陪伴著她由南往北來來回回的這支小隊,也終於開始有了自己的事情,前幾天,燕青率領的一部分人就已經離隊北上,去執行一個屬於他的任務,而盧俊義在勸說她南下未果之後,帶著隊伍朝水泊而來。
“該去見一些老朋友了。”盧俊義如此說道。
“……某年紀尚輕時,習槍舞棒,粗識軍略,自以為武藝無雙,卻無人賞識,後來想不到上了梁山,姓寧的那位又滅了梁山。我加入軍旅,接著又束手束腳,方知自己並非大將之才。這些年走走看看,如今知道,沒得猶豫的餘地了。”
曾經在寧毅手下做事的王家公子,力量已然發動,原本便等待在山東一帶的黑旗力量,也終於不再沉默了。距離先相秦嗣源率眾守城,武瑞營夏村血戰,過去了十餘載,距小蒼河的浴血而戰亦有數年的光景,女真人的再度南來時,仍舊是這一系的力量,首先的站在了這怒潮的前方。
思及此事,回憶起這十餘年的波折,師師心中唏噓難抑,一股豪情壯志,卻也免不了的澎湃起來。
不久之後,她見到了在目的地聚集的黑旗軍隊。“焚城槍”祝彪為首,“大刀”關勝,“霹靂火”秦明,“金槍手”徐寧,祝家的祝龍祝虎等將領,都已經在此等待了。隨後,“玉麒麟”盧俊義歸於隊伍。
這一年的水泊,漫漫蘆葦已枯,群雄聚首,給彼此帶來了或多或少的唏噓,但更多的,還是聚於眼前的壯志豪情。相對於此刻要經歷的事情,曾經的梁山泊、聚義堂,不過是記憶中的小小浮塵,宋江、吳用等人,也只是留存於過往的跳樑小醜而已。
秋風蕭瑟,洪波湧起。
大戰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