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那邊有人影過來,打了手勢,湯敏傑拍了拍女子的肩膀:
“戴姑娘,該動身了……”
過得一陣,女子從地上爬起來,抹著眼淚,然後轉身,伸手按在了湯敏傑的胸口上,發出了沙啞而虛弱的聲音:“答應我,別放過他們……別讓我爹爹白死……”
湯敏傑看著她,偏了偏頭。
這一刻,他的目光溫柔,露出不帶半點雜質的、清澈的笑容。
“一路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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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天會十三年七月初五,是個尋常而又並不尋常的日子,雲中府,若有似無的肅殺氣氛在凝聚,許多人並無察覺,卻也有人提前感受到了這樣的端倪。
完顏希尹的豫王府中,其次子完顏有儀正在打扮妝容,陳文君從外頭進來,看了他一陣:“怎麼了?打扮如此漂亮,是要去會哪家的姑娘啊?”
“娘。”完顏有儀向她行了禮,卻微微有些猶豫,“不敢欺瞞孃親,兒子想去齊府赴宴。”
陳文君皺起眉頭來,她雖是漢人身份,對於叛武投金的齊家卻向來不喜,大儒齊硯幾次投帖拜訪她這位晚輩女子,陳文君都未有答應,當然,在諸多場面上,她自然也不會太過明顯地說出不喜歡齊家的話來。
“齊家今日又開宴席?什麼東西讓你忍不住啦?”
完顏有儀笑起來:“齊家今日可是下了血本,請人過去品賞《金橋圖》,據聞是正品,兒子也只是想過去看看。”
“畫聖之作,難怪你心癢如此。”陳文君笑了笑,《金橋圖》乃唐朝畫聖吳道子的作品,希尹的兩個兒子中,完顏德重書法過人,完顏有儀愛習畫作,也難怪忍不住。她皺著眉頭略想了想,隨後沉下目光來。
“今日就不要去齊家了,有些奇怪,你且忍忍。”
“娘……”
“好了。”陳文君笑起來,“這樣,我答應你,你這幾日不去齊家,異日為孃親自為你去齊家求取《金橋圖》,讓你拿回家來,私下裡品賞幾日,好不好?”
“可……為什麼啊?齊家要出事?”
“誰知道?齊家與黑旗有舊,這次事情做過了,抓了黑旗的俘虜到雲中,說是要凌遲、要虐殺,看吧,有人要發瘋,齊家遲早倒黴吃虧……你爹爹以前教過的,君子立身以德、厚德方可載物,再怎麼說,他是武朝人,在武朝世家百年,佔盡了便宜,又不是受了罪,完全不念舊國,天下人心不容……”
陳文君絮叨起來,到得後來,臉色漸沉,完顏有儀面色也肅穆起來,謹然受教。
日頭到得高處,漸又落下,到得傍晚時分,完顏文欽離開了家,與先前打了招呼的幾名公子哥兒朝齊府的方向過去,齊府外的街道上,踩點的行人也已經到了,在不起眼的後門位置,湯敏傑駕著馬車,拖了最後加送的半車蔬果進入齊府。城外名叫新莊的一片地方,黑旗軍的俘虜已經被押送到了地方,城裡城外的許多勢力,都將眼線放了過來。
七月初五,這是江南大戰開始後的第八天,揚州的攻城戰已經進入白熱化的狀態,襄陽的交鋒也已經有了第一波的勝負,近兩百萬大軍或已經、或即將進入戰火,整個天下都已經被拖入巨大的渦旋。晚上亥時,震驚天下的雲中慘案,於焉爆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