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氣低落的佇列間,郭藥師騎在馬上,面色冰冷,無喜無怒。這一路上,他手下得力的將領已經將隊形再度整理起來,而他,更多的關注著斥候帶過來的情報。怨軍的高階將領中,劉舜仁已經死了,張令徽也可能被抓或是被殺,眼前的這支隊伍,剩下的都已經是他的嫡系,仔細算來,只有一萬五左右的人數了。
三萬六千人攻打數目不過己方一半的山谷,對方不過是一些武朝殘兵,到最後,己方折損過半。這是他從未想過會發生的事情。
這一刻,他在雪原間停下來,勒馬站定了,遊目四顧時,天地間都是同樣白色的景象,讓人幾乎分不清方向。曾經他們這支軍隊,大多數都是遼東的饑民組成,不過為了活命,後來投靠武朝重建,其中的組成也都是燕雲六州中失去財產土地的難民,他們沒有根基,也並不知道該往什麼地方去。幾名將領過來詢問郭藥師命令時,郭藥師的平靜臉色中,也沒人能看出他在想什麼。
一道道的訊息還在傳過來。過了許久,雪原上,郭藥師朝著一個方向指了指:“我們只得……去那邊了。”
眾將領的面色愕然,但不久之後,也大都頓足、嘆息,這天下午,怨軍的這支部隊再度啟程,終於,朝著風雪的更深處去了……
這一天是景翰十三年十二月初十,女真人的南侵之戰,第一次的迎來了轉機。對於此時汴梁周圍的諸多部隊來說,情況是令人錯愕的,他們在不長的時間內,大都陸續收到了夏村的戰報。而由於大戰之後的疲累,這天下午,夏村的軍隊更多的只是在舔舐傷口、鞏固戰力。只要還能站起來計程車兵都在大雪之中參與祭奠了龍茴將軍以及在這十天內戰死的許多人。
放出去的斥候逐漸回來時,有人將一封信轉交給了寧毅。
那名斥候在追蹤郭藥師的隊伍時,遇上了武藝高絕的老人家,對方讓他將這封信帶回轉交,經過幾名綠林人確認,那位老人,便是周侗身邊唯一倖存的福祿前輩。
著人開啟了信之後,發現裡面是一封血書。
寧毅看完之後,在雪裡站了一陣,然後將血書扔進火中燒掉。
這只是大戰之中的小小插曲,當那封血書中所寫的事情公佈天下,已經是多年以後的事情了。傍晚時分,從京城回來的斥候,則待回了另一條急迫的訊息。
女真人自今日清晨,停止了攻城。
原因在與种師中率領的兩萬多西軍部隊趕到了汴梁城下,與完顏宗望正式展開對壘,試圖從後路威脅宗望。而面對這樣的情況,攻城未果的宗望竟直接放棄了汴梁城,以精銳騎兵大規模反撲西軍——這可能是久攻未下的洩憤之舉了——汴梁城內戰力不夠,不敢出城救援,隨後在城外,兩支軍隊展開了一場慘烈的大戰。种師中雖是老將,仍然一馬當先,全力奮戰,但畢竟由於實力差距,當下午斥候離開汴梁城的時候,西軍的兩萬多人,已經被殺得大敗潰退,种師中雖然仍能掌控一部分局勢,但再撐下去,恐怕要全軍覆沒在汴梁城外了。
聽到這樣的訊息,秦紹謙、寧毅等人全都愕然了許久,西軍在普通人眼中確實大名鼎鼎,對於諸多武朝高層來說,也是有戰力的,但有戰力並不代表就能夠與女真人正面硬抗。在往日的戰事中,种師中率領的西軍雖然有一定戰力,但面對女真人,仍舊是知情識趣,打一陣,幹不過就退了。到得後來,大家全在旁邊躲著,种師中便也率領大軍躲起來,郭藥師去找他單挑的時候,他也只是一路迂迴,不願意與對方硬拼。
卻想不到,當完顏宗望慘烈攻城近二十天的現在,這位老人家忽然殺到了。
這一次,他沒有選擇撤退。
據斥候所報,這一戰中,汴梁城外屍橫遍野,不僅是西軍漢子的屍體,在西軍潰敗形成前,面對著名震天下的女真精騎,他們在種師中的率領下也已經取得了不少戰果。
老人的意圖顯而易見,女真人攻城二十日未果,戰力也已經開始下降,減員嚴重。西軍的兩萬多人,或者無法打敗對方,但只要賭上性命,再給女真人造成一定的損失,損失巨大的女真部隊或許就再也不能考慮攻城,而城中的种師道等人,也終於能夠選擇逼和對方了……
就在寧毅等人在夏村為了种師中的英勇果斷感到震撼的同時,汴梁城中,疲倦至極的人們正在為西軍的到來而歡呼、喜極而泣,相對而言,之後傳來的夏村訊息還未被眾人所知。蘇文方來到傷兵營裡,看到了髮鬢凌亂,面色蒼白而身材消瘦的師師,將夏村的事情告訴了他。
師師睜著大眼睛怔怔地看了他好久,過得片刻,雙手揪著衣襟,微微低下身子,壓抑而又劇烈地哭了起來。那單薄的身子顫抖著,發出“嗚嗚”的聲音,像是隨時要倒下的豆芽,淚水如雨而落。看著這一幕,蘇文方的眼眶也紅了起來,他在城內奔波數日,也是形容消瘦,面上滿是胡茬,過得一陣,便離開這裡,繼續為相府奔波了。
皇城之中,大臣們已經在這裡聚集起來,匯總各方而來的訊息,都有些喜氣洋洋。而這個時候,名叫秦嗣源的老人正在殿上說著一件煞風景的事情。
這件事情是……救援种師中。(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