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混亂席捲而來,隱隱的,天邊的日頭已經顯出橙黃色,喊殺聲也越來越近。最後的幾次視野中,他看見不遠處一名年輕將領渾身赤紅,殺過屍山血海,口中正在大喊:“我的——”微微偏頭,有人手持鋼刀,當頭劈了下來——
延州,由籍辣塞勒率領的西夏甘州甘肅軍司在西北的土地上僅僅堅持了兩天的時間,六月十八的這天下午,延州城破,西夏大軍潰敗如海潮衝散。而自山中陡然撲出之後,這支忽如其來的軍隊形如瘋狂舉動,到此時才僅僅完成了前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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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譁
閃電劃過陰沉的雨幕,大雨之中,雷鳴聲傳來。
六月二十,小蒼河河谷,正籠罩在一片暴雨之中。
半山上的小院,房子裡點起了油燈,院落裡,還有人在奔走回來,雞飛狗跳的。雲竹抱著女兒坐在門邊看雨時,還能聽見隔壁有聲音傳來。
“……想要變這天下陳俗,說來好聽,令民眾知之,也不過說來好聽。若真能做到,你以為這些年來便無人去試麼,會做成什麼樣子……你小蒼河的軍隊是不錯,你可以將血性還給他們,逞一時之勇,可將來你如何管束。能為自我而戰,就叫明事理?你以為哪個讀書的不想做到令人明理……”
“……而且,明理也並非讀書能解決的。你也說了,我左家子孫不肖,有哪家子孫都是好的?莫非都只是長輩溺愛!?左家子孫誰不能讀書?我左家家風莫非不嚴?不明道理,自以為是者,十有八九。這還是因為我左家詩書傳家。左某敢斷言,你就算真令天下人都有書讀,天下能明理者,也不會足十一!”
“……儒家是一個圓!這圓雖難改,但未嘗不能徐徐擴大,它只是不能一步登天!你為求格物,反儒?這中間多少事情?你要人明理,你拿什麼書給他們念?你黃口小兒自己寫!?他們還不是要讀《論語》,要讀聖人之言。讀了,你難道不讓他們信?老夫退一步說,就算有一天,天下真有能讓人明理,而又與儒家不同之學問,由儒家變成這非儒家之間的空,你拿什麼去填?填不起來,你便是空口妄言”
前日谷中的混戰之後,李頻走了,左端佑卻留下了。此時雷雨之中,老人的話語,振聾發聵,寧毅聽了,也不免點頭,皺了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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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州腹地,西夏大軍軍營,樓舒婉走出營帳,看見了軍營當中的異動,有党項貴族軍官匆匆過去,口中還在說著什麼。詢問身邊懂西夏話的隨從時,對方皺著眉頭:“似乎是說……他們皇帝陛下,受傷了……”
樓舒婉心中一驚,她皺起眉頭,隨後加快兩步,衝過去拉住了一名已經熟識的年輕軍官:“怎麼了?你們……陛下遇刺了?”
“不是,陛下砸翻他的桌子,手上負了些輕傷。”那軍官看了看周圍,“延州傳來戰報。”
“延州?”
“籍辣塞勒……”那軍官正要詳述,忽然又想起這女人的來歷,和說過的一些話,“……你先前說的,山中的那幫流匪,有動作了。”
“……寧毅?”樓舒婉甚至愣了一愣,才說出這個名字,然後瞪大眼睛,“小蒼河那些人?”
“四日前,他們從延州東側山中殺出,一共萬人,直撲延州,籍辣塞勒沒能擋住他們。”
“……他們繞過延州?去哪裡?”
“強攻延州,半日破城……”樓舒婉驚愕的目光中,這軍官說出了猶如神話般的訊息,風吹過軍營上空,天地都顯得蒼涼。樓舒婉先是愕然,然後沉吟,她想說“我早料到他會有動作的”,她心中隱約的的確有這種預期,只是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動作而已,對方從來就不坐以待斃。
但真正讓她驚愕到極點,一時間,彷彿整個世界的空氣都在消失般不真實的訊息,來自於接下來隨口的一問。
……
她問道:“那攻下延州之後呢?他們……”
對方回答了他的問題。(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