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虎王那邊過來時,她已經分析了小蒼河的意圖,瞭解了對方想要開啟商路的努力。她順勢往各處奔走、遊說,糾合一批商人,先歸附西夏求平安,便是要最大限度的打亂小蒼河的佈局可能。
她不知道自己的努力會不會成功,她期待著因自己的努力,對方會陷入巨大的泥沼和困難當中。她也期待著小蒼河在困難中死去,名叫寧毅的男子死得痛苦不堪。可是,今天當李乾順隨口說出“那是死地了”的時候,她忽然覺得有些不真實。
這事情也太簡單了。但李乾順不會說謊,他根本沒有必要,十萬西夏軍隊橫掃西北,西夏國內,還有更多的軍隊正在開來,要鞏固這片地方。躲在那片窮山苦壤之中的一萬多人,此時被西夏敵視,再被金國封鎖,加上他們於武朝犯下的大逆不道之罪,真是與天下為敵了,他們不可能有任何機會。但還是太簡單了,輕飄飄的彷彿一切都是假的。
有時候大局上的運籌就是這樣,許多事情,根本沒有實感就會發生。在她的幻想中,自然有過寧毅的死期,那個時候,他是應該在她面前求饒的——不,他或許不會求饒,但至少,是會在她面前痛苦不堪地死去的。
但如今看來,她只會在某一天忽然得到一個資訊,告訴她:寧毅已經死了,世界上再也不會有這樣一個人了。此時想想,假得令人窒息。
“你會怎麼做呢……”她低聲說了一句,穿行過這混亂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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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哇——”
“砰砰砰、砰砰砰……妹妹不要哭了,看這裡看這裡……”
“她是被我吵醒的嗎?妹妹妹妹……”
夾雜著孩子的哭聲,小院之中的正午,一片混亂而嘈雜的景象。
這是午飯過後,被留下吃飯的羅業也離開了,雲竹的房間裡,剛出生才一個月的小嬰兒在喝完奶後毫無徵兆地哭了出來。已有五歲的寧曦在旁邊拿著只撥浪鼓便想要哄她,寧忌站在那兒咬手指頭,以為是自己吵醒了妹妹,一臉惶然,然後也去哄她,一襲白色單衣的雲竹坐在床邊抱著孩子,輕輕搖動。
“怎麼了怎麼了?”
寧毅從門外進來,隨後是錦兒。寧曦搖著頭:“我和弟弟都在旁邊看小人書,沒吵妹妹。”他一手轉著撥浪鼓,一手還拿著寧毅和雲竹一道畫的一本小人書,寧毅笑著摸了摸他的頭,過去看看雲竹懷中大哭的孩子:“我看看。”將她接了過來,抱在懷裡。
進到寧毅懷中之中,小嬰兒的哭聲反倒變小了些。
作為寧毅的第三個孩子,這小女孩出生之後,過得便有些艱難。她身體虛弱、呼吸艱難,出生一個月,風寒已得了兩次。而作為母親的雲竹在難產之中幾乎死去,床上躺了大半月,好不容易才能穩定下來。先前寧毅是在谷中找了個奶孃為孩子餵奶,讓奶孃喝藥,化進奶水裡給孩子治病。雲竹稍好些,便堅持要自己喂孩子,自己吃藥,以至於她這個月子坐得也只是馬馬虎虎,若非寧毅許多時候堅持管束她的行為,又為她開解心情,恐怕因著心疼孩子,雲竹的身體恢復會更慢。
這些時日裡,谷內谷外的情況也都不樂觀,寧毅事必躬親的過問谷中幾乎每一件日常事務,但雷打不動的,是他每天晚上會來到這邊照顧孩子和妻子。體弱多病的小嬰兒每到晚上便難受得大哭,雲竹身體虛弱,哄不了孩子更會著急,寧毅過來抱著孩子哄她入睡,到得此時,對於如何哄這小姑娘,他反倒比雲竹更加拿手。
“我看看……沒有尿褲子,剛剛喝完奶。寧曦,不要敲撥浪鼓了,會吵著妹妹。還有寧忌,彆著急了,不是你吵醒她的……估計是房間裡有點悶,我們到外面去坐坐,嗯,今天確實沒什麼風。”
他抱著孩子往外面去,雲竹汲了繡鞋出來,拿了紗巾將孩子的臉稍稍遮住。午後時分,院子裡有微微的蟬鳴,陽光照射下來,在樹隙間灑下溫暖的光,只有微風,樹下的鞦韆微微搖晃。
果然,來到這數下,懷中的孩子便不再哭了。錦兒坐到鞦韆上搖來搖去,寧毅與雲竹也在旁邊坐了,寧曦與寧忌看到妹妹安靜下來,便跑到一邊去看書,這次跑得遠遠的。雲竹接過孩子之後,看著紗巾下方孩子安睡的臉:“我當娘都沒當好。”
“你生她下來,半條命都丟了。誰說你不好我打他。”寧毅輕聲笑。
雲竹低頭莞爾,她本就性子沉靜,樣貌與先前也並無太大變化,美麗素淨的臉,只是消瘦了許多。寧毅伸手過去摸摸她的臉頰,回想起一個月前生孩子時的驚心動魄,心情猶然難平。
他這些年經歷的大事也有許多了,先前檀兒與小嬋生下兩個孩子也並不艱難,到得這次雲竹難產,他心情的波動,簡直比金鑾殿上殺周喆還劇烈,那晚聽雲竹痛了半夜,一直安靜的他甚至直接起身衝進產房,要逼著大夫如果不行就乾脆把孩子弄死保母親。
或許也是因此,他對這個大難不死的孩子多少有些內疚,加上是女孩,心中付出的關愛,其實也多些。當然,對這點,他表面上是不肯承認的。
雲竹知道他的想法,此時笑了笑:“姐姐也瘦了,你有事,便不用陪我們坐在這裡。你和姐姐身上的擔子都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