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北的路,我看也沒什麼戲,女真人的態度現在根本看不懂,外面的情況一日三變,做生意,不穩下來怎麼做……”
“你是做不了,怎麼做生意我們都不懂,但寧先生能跟你我一樣嗎……”
“別吵別吵,想不通就多想想,若能跟得上寧先生的想法,總對我們以後有好處。”
“若是幹不了,大不了殺回苗疆,路還是有的……”
“沒有志氣。我看啊,不是還有一邊嗎。武朝,黃河北面的那些地主大族,他們往日裡屯糧多啊,女真人再來殺一遍,肯定見底,但眼下還是有的……”
“那些大族都是當官的、讀書的,要與我們合作,我看他們還寧願投靠女真人……”
空氣微微顯得有些悶,嘰嘰喳喳中,小蒼河此時最熱也最為迫切的話題,還是糧食問題。寧毅先前選址於此,想要連通青木寨,最終在這四戰之地以商業立足,這樣的構思不少人都有所聽聞,只是聽來有理,實際一想,委實困難重重,至少到現在,縱然是卓小封身邊的這些人,對於計劃的唯一信心,還是寄託於寧毅本身而存在的。
我們雖然想不到,但或許寧先生不知什麼時候就能找出一條路來呢?
畢竟這樣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
或是因為心中的焦慮,或是因為外在的無形壓力,在這樣的夜裡,偷偷議論和關心著河谷內糧食問題的人不在少數,若非武瑞營、竹記內內外外的幾個部門對於彼此都有了一定的信心,光是這樣的焦慮,都能夠壓垮整個反叛軍系統。
而在大家議論的同時,見到了寧毅,西夏使臣林厚軒也開門見山地提起了此事。
“……在過來之前,我就知道,寧先生對於商道別有創見。眼下這裡糧食已經開始緊缺,您希望打通商道來獲取吃的,我很佩服,然而山外情勢已變。武朝衰敗,我西夏南來,正是承天命之舉,無人可擋。我國陛下敬重寧先生才幹,你既已弒殺武朝君王,這片地方,再難容得下你。只要歸附我西夏,您所面對的所有問題,都將迎刃而解。我國陛下早已擬好先期條件,只要您點頭,數米萬石,豬羊……”
小院的房間裡,燈點算不得太明亮,林厚軒是一名三十多歲的中年人,樣貌端方,漢話流利,大約也是西夏家世顯赫者,言談之間,自有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招呼他坐下之後,寧毅便在茶几旁為其沏茶,林厚軒便籍著這個機會,侃侃而談。只是說到這時時,寧毅微微抬了抬手:“請茶。”
林厚軒拱了拱手,拿起茶杯來喝了一口。從進門開始,他也在仔細地打量對面這個殺死了武朝君王的年輕人。對方年輕,但目光平靜,動作簡單、利落、有力量,除此之外,他一時間還看不出對方異於常人之處,只是在請茶之後,等到這邊放下茶杯,寧毅說了一句:“我不會答應的。”
林厚軒原本想要繼續說下去,此時滯了一滯,他也料不到,對方會拒絕得如此乾脆:“寧先生……莫非是想要死撐?或是告訴下官,這大山之中,一切安好,就算呆個十年,也餓不死人?”
對方搖了搖頭,為他倒上一杯茶:“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國與國、一地與一地之間的談話,不是意氣用事。我只是考慮了彼此雙方的底線,知道事情沒有談的可能,所以請你回去轉告貴國主,他的條件,我不答應。當然,貴國若是想要透過我們打通幾條商路,我們很歡迎。但看起來也沒有什麼可能。”
寧毅平平淡淡地說著這件事,雖然簡簡單單,但一句話間,幾乎就將所有的路子都給堵死。林厚軒皺了皺眉,若非親眼看見,而只是聽聞,他會覺得這個還不到三十歲並且一怒之下殺了一個皇帝的奇異傢伙是在意氣用事,但偏偏看在眼中,對方理所當然的,竟沒有顯露出任何不理智的感覺來。
他回想了一下眾多的可能性,最終,嚥下一口口水:“那……寧先生叫我來,還有什麼可說的?”
“為了禮貌。”
“嗯?”
“你過來好幾天,代表一國之君,想要見我。我知道沒有談的必要,而且手頭有事,因此拒絕。但你要走了,不能一面都沒有見到,這不禮貌。”
林厚軒愣了半晌:“寧先生可知,西夏此次南下,我國與金人之間,有一份盟約。”
並不明亮的燈火中,他看見對面的男子微微挑了挑眉,示意他說下去,但仍舊顯得平靜。
“我國陛下,與宗翰元帥的特使親談,敲定了南取武朝之議。”他拱了拱手,朗聲說道,“我知道寧先生這邊與呂梁山青木寨亦有關係,青木寨不僅與南面有生意,與北面的金人權貴,也有幾條聯絡,可如今鎮守雁門附近的乃是金人大將辭不失,寧先生,若我方手握西北,女真切斷北地,爾等所在這小蒼河,是否仍有僥倖得存之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