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著相府的權力,開始將所有精兵都拉到自己麾下了麼,明目張膽,其心可誅!
首領太監杜成喜聽到筆洗砸碎的聲音,趕了進來,周喆自書桌後走出來,揹負雙手,走到書房門外,風雪正在院子裡降下。
“杜成喜啊,兵兇戰危,患難方知人心,你說,這人心,可還在我們這邊哪?”
他看著那風雪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杜成喜連忙過來,小心回答:“陛下,這幾日裡,將士用命,臣民上城防守,英勇殺敵,正是我武朝數百年教化之功。蠻人雖逞一時兇狠,終究不比我武朝教化、內蘊之深。奴婢聽朝中諸位大臣議論,只要能撐過此戰,我朝復起,指日可期哪。”
周喆沉默片刻:“你說這些,我都知道。只是……你說這民心,是在朕這裡,還是在那些老東西那啊……”
杜成喜張口吶吶片刻:“會陛下,陛下乃天子,九五之尊,城中子民如此奮勇,自是因為陛下在此坐鎮啊。否則您看其他城池,哪一個能抵得住女真人如此強攻的。朝中諸位大臣,也只是代表著陛下的意思在做事。”
“你倒會說話。”周喆說了一句,片刻,笑了笑,“不過,說得也是有道理。杜成喜啊,有機會的話,朕想出去走走,去北面,城防上看看。”
“陛下,外面兵兇戰危……”
“不用說了。”周喆擺了擺手,“朕心裡有數,也不是今天,你別在這聒噪。也許過些時日吧……他們在城頭奮戰,朕放心不下他們啊,若有可能,只是想看看,心中有數而已。”
他不想跟對方多說,隨後揮手:“你下去吧。”
城池東北面,降下的大雪裡,秦嗣源所看到的,是另外的一幅景象。
那是一排排、一具具在眼前廣場上排開的屍體,屍體上蓋了布面,從視野前方朝著遠處延綿開去。
三萬餘具的屍體,被陳列在這裡,而這個數字還在不斷增加。
縱然是在這樣的雪天,血腥氣與逐漸生出的腐朽氣息,還是在周圍瀰漫著。秦嗣源柱著柺杖在旁邊走,覺明和尚跟在身側。
“知不知道,女真人死傷多少?”
“十分之一?或者多點?”
秦嗣源右手握著柺杖,幾乎是從齒縫中說出來:“這是守城哪!”
“畢竟不善戰。”和尚的面色平靜,“些許血性,也抵不了士氣,能上去就很好了。”
兩人在那些屍體前站著,過得片刻,秦嗣源緩緩開口:“女真人的糧草,十去其七,然則剩下的,仍能用上二十日到一個月的時間。”
“紹謙與立恆他們,也已盡力了,夏村能勝,或有一線生機。”
“一線生機……堅壁清野兩三百里,女真人就算不勝,殺出幾百裡外,仍是天高海闊……”秦嗣源朝著前方走過去,過得片刻,才道,“和尚啊,這裡不能等了啊。”
覺明跟著走,他一身皂白僧衣,依舊面無表情。兩人相交甚深,此時交談,原也不是上司與下屬的商量,許多事情,只是要做了,心中要數而已。
“……這幾日裡,外面的死者家屬,都想將屍體領回去。他們的兒子、丈夫已經犧牲了,想要有個歸屬,這樣的已經越來越多了……”
“……領回去,葬哪裡?”
“唉……”
“……不等了……燒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