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著那個名字看了許久——不知道有多久——面上的神情才逐漸地變得安靜、淡漠,他將雙手按在膝蓋上,某一刻,目光之中又露出瞭如野獸噬人前一刻時才有的嗜血與兇戾來,那神情在他的眼中一閃即逝,他伸手開啟抽屜,將放在抽屜上層的一疊紙張拿出來,順手撕了,扔進旁邊裝垃圾的木簍裡。
那是他最近對竹記的一些調整規劃,可……終究是太淺了。
站起身來,他的手指在桌面上緩緩的敲打了幾下,隨後吸了一口氣,將情報收回抽屜。走出門外時,是下午的陽光,走出院子時,有人跟他打了個招呼,他露出微笑,拍了拍對方的肩膀,但腳步沒有停下:“我先回去了。”
到了相府側院,乘上馬車,車簾放下時,將他沉思的面孔掩在了一片昏暗裡。
車隊離開了相府,一路前行。不知什麼時候,車隊陡然停了下來,街道之上,喊殺聲驟起,有人在吼:“除掉心魔。”
“殺了這魔頭——”
“他在哪裡——”
風微微的撫開簾子,刺客與護衛們的交鋒已經開始。寧毅在車廂裡沉思著這有些荒謬又有些嚴重的事實,手指敲打著一側的座椅。直到某一刻,兩根鉤爪陡然勾上對面的車廂,轟的一下,車壁與車頂都被拉開,他坐在那兒,才看到了前方道路上的景象。
有人喊:“當心——”
有什麼東西,在視野的前方射來,寧毅看著那光點,沒有閃避,一根弩矢奪的一下射進他腦袋一側的車壁內。前方一名大漢虎吼而來。
京城爆發的,針對寧毅的江湖刺殺,已經不是第一次了,這次過來的也是一批江湖上頗有名氣的高手,直接衝上來的這人乃是號稱嶺南一霸的樸天翁,他一拳哄下,聲如虎吼。心魔惡名在這一段時間傳遍綠林,令得他不敢託大小覷。而在他的前方,那目光冷漠的書生已經迎了上來,一記豪拳,直轟面門。
血灑長空,夾著骨碎的聲音,運到極致的破六道內力發出猶如雷霆般的爆響,那樸天翁整個身軀都朝著後方飛了出去,跌出丈餘,還在不斷翻滾。廝殺之中,氣勢沉穩而神情冷漠的魔頭已經走下馬車,朝著樸天翁那邊過去,不遠處有人飛奔而來,那是一名四十多歲的綠林女俠,八步趕蟬飛快地衝過了護衛的封鎖,下一刻,魔頭的左手朝著側面稍微抬了抬。砰的一聲巨響夾雜著火焰,滾滾的鐵砂朝她的小腹直衝而入,將她整個人在空中停住、跌落,血肉橫飛。
魔頭開槍,腳步卻沒有半點停歇,右手之中卻是抽出了造型奇特的軍刀來。樸天翁從地上爬起,後退著,他揮起一把在地上撿起來的鋼刀,朝著對方遞出兩刀,但對方几乎一步不停,霸刀刀法將對方的刀鋒砸開,第二刀便斬了他的手腕,跨步第三刀劈在他的肩膀上,第四道劈上他的額頭,噗噗噗噗的幾聲,他的胸口、小腹、大腿隨著後退不斷飛出鮮血,直到倒在地下,鮮血肆流的眼眶中,他看到那冷漠的眼神居高臨下地望著他,左手之上的短槍換了一把,槍口對著他,大大的圓形黑洞。
“災都快賑完了,你們還不消停……”
又是砰的一聲,有什麼東西像西瓜一樣的爆開。
祝彪端著長槍靠到了旁邊來,有些驚訝:“雖然……知道你有兩下子……怎麼忽然好像厲害了很多?”
“想到一些事情,沒什麼顧忌了,人當然就厲害了……”
“是嗎?”祝彪眨著眼睛,“你以前就沒什麼顧忌啊。”
“反正我就快天下無敵了,你知道就好,不要亂傳……”寧毅笑了起來,隨後變得有些疲憊,“我想快點……回家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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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回到家中,馬車進了院子時,身上的血腥氣還未消去,寧毅站在後院看了看,院子裡的桌椅、房子、樹、圍牆,想了想,才舉步進去,側院之中,小嬋與寧曦蹦蹦跳跳的過來了,大概看到了他身上的血漬,有些擔心,正要檢查,她與寧曦都被寧毅抱住了。如此持續片刻,小嬋還以為寧毅受了傷:“相公,你怎麼了、怎麼了……讓我看看啊……”孩子卻對父親身上的血腥氣有些不習慣,別開腦袋道:“爹爹、臭、臭……”寧毅笑著往他臉上貼去。
“沒事。”他將小嬋摟得更緊了些,讓她的腦袋擱在自己的肩膀上,過了好一陣,才道:“小嬋,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就是我被板磚砸了,剛醒的那時候,我是什麼樣子的?”
“記不清了。”小嬋回答,隨後又道,“其實……相公那時候有點兇,姑爺……受了傷,還想出去,然後兇我了……我有點怕呢。”
“呵呵。”寧毅拍拍她,“放心,我沒事。只是……想到一些事情。”
放開疑惑的小嬋與哭喪著臉的兒子,寧毅朝裡面走去,臥室之中,檀兒正在桌邊寫著什麼東西,眼見寧毅進來,身上還有血漬,趕緊迎上來了:“相公……”話還沒說完,也被寧毅抱起來,朝著裡面走去,最終壓在了床上。寧毅趴在她的身上,將她嚇了一大跳:“相公你怎麼了?你怎麼了……”她以為寧毅背後受了傷,扒拉著想看。寧毅雙手捧著她的臉,一面盯著一面笑道:“沒事。你別動。”
“呃……你……你受傷……”
四目相對,檀兒還有些慌張,但逐漸的變成了迷惑。寧毅看了她一會兒,再伸手去觸控她的眼睛、鼻子、嘴唇,然後將腦袋擱在她的頸項間嗅了一陣。
“相公、怎麼了啊……”檀兒輕聲詢問。
“是遇上點事情。”寧毅仍舊趴著,“回來的路上遇上刺殺,不過主要不是這個……”
“那些傢伙,為了賑災的事情吧……我聽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