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朝歌城後,他沒有馭劍,也沒有坐車,避開官道,在叢山峻嶺裡向著西北方向行走,連續幾天都沒遇著一座集鎮,只是偶爾在山谷裡遠遠看見一間冒著煙的民宅。
別的修道者或者會借這段時間入世感悟,但正如他對趙臘月說過的那樣,他覺得這種做法沒有太大意義,至少對他自己。本就沒有心劫,何必強要製造一些,然後再圖謀破之?
七天後他路過了居葉城。
說路過其實很勉強,事實上他是從居葉城南面四百里的群山裡路過,只不過秋天的天氣太過清爽,他的眼力又實在太好,才能看到居葉城那個小黑點。
居葉城離白城七百里,加上這四百里便是千里之外。
這是他給自己定下的規矩,絕不會踏進雪原千里之內的地方。
當年梅會道戰他被太平真人設計,困在雪原六年時間,他不想再有這樣的經歷,更不想再與雪國女王朝面。
從居葉城往西便是冷山,放眼望去到處都是荒涼的原野、發黃的野草,孤伶伶的野山,看不到任何人煙。
朝天大陸絕大部分的邪道宗派與散修,都被正道宗派趕到了這片荒涼的世界裡,看似平靜的原野下不知隱藏著多少妖怪與兇險。正道修行者在這裡很容易出事,所以除了像方景天、越千門這等級數的強者,很少有人單獨來到這裡。
井九走到一處野湖畔坐下。
冷山之所以叫冷山,自然是因為這裡氣候寒冷,尤其是這幾年雪原寒潮漸盛,現在是還是秋天,已經如往年深處般難熬。野湖水面上已經結了很多薄冰,把藍色的天空切割成很多碎片,也把那張完美的臉切成無數美麗的細節。
井九看著湖面,心想世間最堅硬的事物是什麼?不就是自己咯。
他現在境界不算太高,還能找到一些事物磨劍,不然待境界再高一些,劍隨人起,就算一茅齋的龍尾硯也沒有任何用,所以他必須現在就把右手完全治好。問題是那截妖骨已經磨成了粉末,再去哪裡找同等級別的妖骨?
難道自己真的要去汝州翠屏縣,把那個山妖的墳挖開看看?但那個山妖遇雷劫而死,只怕屍骨當日便化作了青煙,當然就算屍骨猶在,他也不便這般做,不然那個小和尚肯定會翻臉。
或者去一茅齋,透過十歲借龍尾硯用用?如果布秋霄不同意,那就搶?如果柳詞不好意思幫忙,那就偷?
想著這些有的沒的,有趣的無趣的,他輕咬一口寒意十足的湖風,閉上眼睛開始冥想。
天光漸淡,時間漸移,湖景漸深,直至夜色來臨。
他的呼吸漸無,氣息亦無,卻沒有死意,只是如湖畔的一塊石頭。
第二日清晨,朝陽照亮湖面,帶來一些暖意,凝住了風裡的溼意。
幾滴露珠在那張完美的臉上出現,緩緩淌落,直至流進他的唇間。
井九睜開眼睛,如荷花般醒來。
他望向那片野湖,經過一個夜晚的寒意侵染,水面的薄冰已經盡數凝在了一處,變成明亮的鏡子,反耀著晨光。
冰層下方隱隱傳來轟隆隆的沉悶聲音,那不是湖裡有妖獸在吼叫,也不是地動,只是冰層自己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