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十歲說道:“還有那句夢裡不知身是客……我真的不是很懂。”
南忘忽然說道:“他想回來。”
趙臘月與柳十歲都不明白她的意思。
南忘輕聲說道:“他想回到這具身體裡,雖然這一百多年裡,他從來沒有流露出來這種意思,但……他想回來,這次他受傷太重,神魂陷入深眠,再無意志能夠束縛,於是便出了問題。”
趙臘月微微蹙眉說道:“你是說他的神魂牴觸現在的身體,所以不想醒來?”
南忘說道:“也許是他不喜歡現在的身體,也許他只是不捨這具身體,誰知道呢?”
趙臘月不解問道:“他前世就算是世間最強,但就道身而言,肯定不如現在的劍身,為何會不喜歡?”
“因為這具身體可以感受,可以癢,可以痛,可以醉,而現在他……什麼都感受不到。”
南忘輕輕摸著石榻上景陽的臉,眼裡滿是憐惜與心疼。
趙臘月與柳十歲都懂了,再想起在三千院裡沉睡的那個人,都像南忘一樣,生出很多憐惜與心疼。
修道者壽元極長,見過太多生死別離,自然對很多事情都看得極淡。
但像井九這樣的修道者依然極為少見。
他不吃火鍋、不打麻將、不喝酒。
世間最美味的食物、最動情的事……對他來說沒有任何吸引力。
哪怕是那些絕情滅性的邪道妖人,也不會像他這般極端。
甚至當年的景陽真人也不像這一世的他這般清冷。
為何會如此?
從來沒有人想過這個問題,哪怕是趙臘月與柳十歲,他們只會覺得他就是這樣的人。
直到此時此刻,他們才明白,井九不喜歡那些事情,是因為……他無法感受到那些美好。
哪怕是再烈的酒,再熱的茶,對他來說與水都沒有什麼區別。
他只能在春雨裡行走在白馬湖畔的街巷裡。
他只能在冬雪裡倚在道殿邊感受著落在臉上的霜粒。
他只能過著詩意而不自知的生活。
因為詩意不在文字之間,不是實物。
無識無覺,是禪宗追求的極高境界。
但如果被迫如此,那又會是怎樣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