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傳來了鴿哨聲。
程千帆抬頭看,他的眼眸有些溼潤,表情是痛苦的。
“懷明,對不起。”
他在心裡說。
他的腦海中放電影一般,回到最後一面那次,三弟坐在黃包車上與他揮手作別。
然後,彷彿又看到三弟站在面前,身上沾染硝煙,疲倦的面容上笑了一下,輕聲問,“二哥,家裡怎麼樣了?”
程千帆‘看著’三弟。
他一言不發。
他的表情看上去是惶恐不安的,是內疚的,是無比痛苦的,就像是一個做錯事的孩子。
“二哥,怎麼不說話,家裡沒事吧?”沈懷明又問道。
程千帆的喉嚨裡發出聲響,他張了張嘴巴,卻最終沒有說出什麼。
因為他無言以對。
一年前的這一天,他從報紙上得知了弟妹汪潞芸投江殉情的訊息。
噩耗傳來,程千帆震驚,然後是巨大的巨大的痛苦。
三弟託付他照顧家人,他卻無能為力,收到了如斯噩耗。
在三弟的葬禮上,一夜白頭的伯父對常凱申、‘翔舞’同志等人說道:“懷明之死,頗得其所,惜其為國,盡力太少。”
一席話,讓聞者落淚,見者傷悲。
報館上也長篇累牘的報道三弟殉國的光榮。
程千帆為三弟驕傲,但是,失去三弟的他,更痛苦。
出於安全考慮,儘管他心中掛念遠在武漢的伯父、伯母、沈二妹以及弟妹汪潞芸,卻不能有任何行動。
然後再次得知關於懷明的訊息,就是關於弟妹殉情:
這天,汪潞芸穿上了那件三弟殉國前特別給她訂做的旗袍,徘徊在懷明犧牲的長江邊上。
突然,她說自己渴了,讓家人去橋頭買點兒喝的。
可就在家人走開後,弟妹便朝滔滔江水大喊一聲:“懷明哥,你等等我,我就來找你!”
語畢,她一躍而下,瞬間沒入江中。
程千帆看著報紙上的報道,他心中如刀絞,愧疚之情更如巨石一般,如銼刀割肉。
黎明徽的《毛毛雨》,是三弟唱給弟妹的歌。
他還記得,三弟來信說要送給一位姑娘生日禮物,不知道送什麼。
程千帆便回信說,要不伱唱首歌給弟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