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鋒走的時候是秋天。
我記得那年秋天很冷,冷到我晚上不把那件衣服套在身上就打顫得難以入睡。
可即使那樣,我還是總被凍醒。也有的時候是做噩夢被嚇醒。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心下好像越來越慌,我特別害怕有一天我的心跳一跳就突然不跳了。
按理來說,我這樣腐爛發黴的一生,怎麼竟也會惜命如此?我想不明白,一偏頭卻看到了我的傻相公歐陽烈。
他正躺在我的枕邊,鼾聲如雷。這個夏天讓他直接老了十歲,我竟突然生出一種他已是行將就木的念頭。
我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趕快扇了自己一個嘴巴。
胡桃花,你可以腐爛,你可以放浪,你可以將雙腳死死地踩進大糞與淤泥裡,你甚至可以被無數泡糞便淹死!
但是你不可以不善良。你更不可以想要一個不是你也不是歐陽克的人去死。
我腦袋裡突然出現了歐陽鋒的影子。
我起了身,去看看歐陽克有沒有踹被子。
秋天真是冷,我總覺得秋天要比冬天殘忍許多。冬天像一個還有幾分良知的儈子手,手起刀落,銀光一閃,人頭落地,事後還會拜託春天給你焚花祈福。
可是秋天就不是這樣,秋天好像專門愛執行淩遲,而且要用這世界上最小最鈍的一柄刀。一片一片,越來越深,它看著你淌血,看著你終日哀嚎,可是它依舊會割下去更深的一刀。
一直割到臘月寒冬,在你身上必須要割足整整三個月的肉,才終於能夠了結你。
歐陽鋒說他這次走了,就不知道什麼時候再回來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還沒忘看我一眼。
我沒有抬頭,轉過了身。
我的兒子歐陽克是最難過的一個人。
“叔叔,你可不可以不要走?你要是走了,以後誰教克兒練武功啊?”我的兒子說一說竟然哭了出來,哇哇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