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芬芬這個時候已經無所顧忌了, 只斜著眼睛看孫氏, 全都是譏誚。而孫氏, 一貫在女兒身上有威信的孫氏, 第一次知道莫奈之何的滋味兒。長到十七八的姑娘已經不是她動一個念頭就能輕易制服的了, 她們有能夠反抗的思想,也有一定的氣力。
趙芬芬在孫氏這裡別無所求, 所以她就無所顧忌。相反, 孫氏已經拿到別家給趙芬芬的聘禮了,為了保證不被退親而退回聘禮, 她只得投鼠忌器!竟不能對趙芬芬做出什麼來!
這大概也是孫氏最挫敗的時候, 只能跌坐在地,拍大腿哭號:“所以才說養女兒有什麼用?都是一群白眼狼!如今還這般忤逆不孝!我沒得用?我沒得用那也供你吃飯穿衣,生你養你了,這般對你親娘, 不怕天打雷劈的東西!”
若是一般的孝子孝女,恐怕就要無話可說了。可是趙芬芬是一般的孝子孝女?她當即冷笑:“真要是那樣,我還寧願你沒有生我養我,如此這般,我也就不用受苦——我到這世上沒有享過一天的福,還不如沒出生過呢!”
大房的人顯然也看的到這些大陣仗,只不過如今也是裝著看不見而已。宋氏看了一眼外面,對自己兒媳婦們道:“看到這樣不孝長輩的,我心裡未免兔死狐悲。可是想想你們二嬸那做派,又覺得走到今天也算是咎由自取。”
趙家小院這邊不消停,之前一樣做陪客,參加這次下聘的崔家各房也不見得多安靜。所有人都要提一提崔本的聘禮,以及趙鶯鶯。其中以尤氏最為突出,她幾乎是一路上都在同妯娌們喋喋不休。
“大嫂,之前你怎麼沒說過本哥兒的聘禮是這般的?你也該勸著一些啊,本哥兒掙錢也不容易,就這麼散漫的撒出去了。現在看著是體面了,可是日後過日子可怎麼辦?”尤氏假惺惺道。
一般不知道內情的人聽他這麼說,還當她是個真心為小叔打算的好嫂子呢。只可惜真實並不是這樣,崔家大嫂也清楚的很,這只不過是尤氏嫉妒心發作而已。當初她的聘禮就只是平平——她為什麼和崔禮媳婦吳氏那樣不對付?一開始的時候只是因為吳氏得的聘禮比她多而已,後來越來越壞,到了如今已經可以說是針鋒相對了。
不過崔家大嫂渾然不怕得罪尤氏,反正她過日子又求不到尤氏。所以只是直接道:“這聘禮是本哥兒自己的心意,我做什麼勸?況且趙家又不是不講究的人家,到時候都要陪嫁過來的,還不是本哥兒家的。”
聽到崔家大嫂這樣說,尤氏依舊不滿,冷哼了一聲:“說的好聽陪嫁過來,先不說婦人的嫁妝男子不得動用。就說這資財本身吧,說不定趙家本身就準備了足夠的嫁妝,本哥兒添與不添聘禮的,都是一樣。”
說這話就沒意思,純粹就是抬槓。都不需要崔家大嫂說什麼,旁邊的吳氏就拿帕子掩了嘴笑起來:“哎呀呀,二嫂這話就沒法說了。先不說趙家這樣人家的姐兒娶來就該用第一等的聘禮,就說二嫂這話裡的意思,我倒想問了,您這般心裡向著家裡,當初在孃家的時候怎麼沒有一文錢聘禮不要?”
時下聘禮是男子家的臉面,出的多才顯得出家資豐厚。若是聘禮不符合家裡的具體情況,那都是要被嘲笑吝嗇的。同時,其實聘禮也是女子家的臉面。若是聘禮太少,大家也會懷疑會不會是這家女子不怎麼樣,以至於男子家只願意出這些。
所以在討價還價聘禮的過程中,女家一般是不會輕易鬆口的。若是最後談的兩方都認可了,那麼就算聘禮多一些,外人也沒有置喙的餘地。一者這是人家是私事,二者應不應該花用這麼多,那也不是外人拿主意的,好女子出再多聘禮都要聘到——這是時下男子的主流想法。
至於吳氏最後的話,那就是誅心的言論了——尤氏幫襯孃家可是很出名的,為此崔義不知道教訓了她多少次了!
其實女子顧孃家本身不算什麼,因為依仗的只有孃家,所以這是一個普遍現象。但尤氏的問題在於,她幫襯孃家實在是太厲害了,甚至常常損害夫家的利益,這是現在的道德中所不能容忍的。七出之中就有關於這種事情的禁止,嚴重一些說吧,為了這個崔義可以光明正大地休掉她。
聽到吳氏這個話,其他的妯娌,哪怕是明哲保身從不參與這種口角的崔智媳婦古氏也忍不住抿嘴笑了起來。尤氏氣結,然而她又能說什麼?特別是在眾人對她一個的時候。最後滿腔的不滿只得回家了朝著大女兒發!
崔義這時候也在家,不過尤氏可不敢朝他發脾氣,所以只對著女兒挑不是、大小聲。崔義不見得有多愛自己的長女,只不過尤氏這樣鬧的他心煩。當即道:“你老說女兒做什麼?她難道不是你親生的?”
尤氏本就心煩,只不過因為懼怕崔義才沒有對崔義抱怨的。這會兒卻不能忍住了,大聲道:“就是我親生的我才這樣挑剔她呢!若不是我親生的,我會管她?你平常這也管,那也管的,怎麼,現在我教導女兒你也要管了?”
崔義不知道自己一句公公道道的話,為什麼尤氏這樣不忿。他也不是什麼好脾氣的,首先想到的不是安撫尤氏,而是反擊過去。
崔義將手上的賬單往桌上一拍,站起身冷笑:“哦?你這哪裡是教導女兒,分明是對我崔家不滿,對我不滿啊!既然是這樣,你還呆在這兒做什麼?自己回家去吧!我崔家養不起你這樣的貴客!”
請尤氏回家是崔義對付她的不二法門,最是靈驗不過。只是這一次尤氏沒有那麼快服軟,只見她把脖子一抬:“我就知道你是厭氣我這個人的——也對,只怕當初娶我的時候就不喜歡。看看家裡妯娌的聘禮吧,就連智哥兒媳婦都比我強,顯見得呢!”
崔智早年做各種生意,只不過不知道他是不適合,還是運氣不好,幾乎都賠了。在他給古氏家裡下聘的時候就已經沒有多少錢了,所以一切只能從簡,然而就是這樣,那也和尤氏的聘禮差不多,所以尤氏才有這樣的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