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啞然失笑,自嘲自己近年來不常外出,變得疑神疑鬼起來。作為這片大陸上公認的排名前三的修仙者,其餘有資格與他一戰之人,無不是知根知底。雖然礙於所修功法,神識上並非獨一無二,傲視天下,但若是想無聲無息滲透進來,也是萬難之事。退一步講,便是真的有什麼世外高人,只怕也是有求於己,大不了施捨些機緣,以此交好此人,也算結個善緣。
於是,老道將神識收回體內,不再去想那些有的沒的,將精力放在了眼前的冬至身上,卻大失所望。此人竅穴閉塞、經脈瘀滯,若說有天賦得以修仙之人是一塊渾金璞玉,那這人就是一塊泥巴,並且是十分純粹的泥巴,便是花費精力琢磨成器,也不過是泥胎罷了;靈根雖說尚可,但這偌大世界,身懷罕世靈根之人,何止百萬?
不過這肉身嘛?倒是鍛鍊的十分緊緻,筋骨強健,學些拳腳功夫尚可,可這修仙嘛?百無一用!
“唔?不對勁!此子身上總有種莫名的不和諧之感……”老道表面上不動聲色,輕輕地捋了捋白鬚,壓下心中漸漸升起的焦躁,向冬至招了招手,說道:“老夫觀你氣韻不凡,另有一份機緣,可在此稍加等候!”
冬至聽到老道叫住自己,心中狂喜,被這神仙般的人物誇讚一句,頓時讓他有些飄飄然,與劉雲譎對視一眼,掩不住眉眼中的笑意,狠狠地點了點頭。
老道按捺住心中的疑惑,不動聲色的運起目力,施展了一門術法,“望”字訣。此術法乃是一門靈肉合一的秘術,想要修成此術,除了特殊的法力運轉路線以及口訣之外,還要數百年如一日的以秘藥清洗雙眼,方能有所成就。
花費這般大代價修成的秘術,自然不可小覷,不但可以觀人經絡竅穴,洞察法力強弱,更是可以看到運氣機緣乃至氣運!
這“望”字訣,與凡間的望氣之術有幾分異曲同工之妙。不論是生靈的死生之氣,天地的玄黃之氣,福瑞紫氣,浩然之氣,又或是陰陽之氣,吉凶之氣,寒熱之氣,凶煞之氣,在此術之下均無所遁形。“望”字訣不僅可以看到這些氣,可以從其色彩判斷吉凶福禍,從其形狀推算運勢,更是能夠洞察天意,預知未來。所謂“每逢大事有靜氣”,一些事情的發生自有其規律,望字訣洞察天下大勢,傲立潮頭,看世間風雲變幻。
這往常百試不爽的望字訣,如今不知為何,運轉之間竟有些許晦澀:劉雲譎身上五色光芒閃耀,其中金色光芒佔據一多半,十分耀眼,透著滲入靈魂的鋒銳之意;而另一個孩子則閃耀著水藍色的光暈,凝實厚重且透亮;只是這冬至,只有一片暗沉的灰色。
這種情況老道也是第一次見,一時間也想不明白其中的玄機。但以老道的城府,並不會將情緒表露在臉上,而是暫且壓下,訓誡道:“仙途三大難關,靈根、肉身、性情。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性情看似無足輕重,若是利用得當,或許是將來踏上仙途的順風舟,而若是為性情所累,亦會成為仙途上的攔路虎。個人造化,難以強求,不過能夠登頂仙路,無一不是意志堅定,有大智慧,大才幹之人!朝三暮四,難成大器……”
老道滔滔不絕的講述著性情在修仙過程中能夠產生的作用,劉雲譎和另外一個男孩聽得如痴如醉,如雲似霧。雖然並不是特別懂,但都是很認真的記了下來。這時一個有些不和諧的聲音響了起來:“馬仙長,能否講解一下靈根和肉身的事情?”正是冬至心癢難耐,忍不住問了出來。
劉雲譎偷偷看了一眼老道,生怕他露出不悅之色,趕忙接過話頭,說道:“馬仙長,晚輩也對靈根與肉身兩者頗為好奇,還請前輩解惑。”
冬至感激的看了劉雲譎一眼,雖然自己不知為什麼得老道青眼相加,但是論親疏和天賦,劉雲譎比自己強了不少。自己貿然發問,有可能會招致老道的不快,此時劉雲譎解圍,讓他頗為感激。
而那個天靈根的孩子,聽聞二人的問題,一副眼高於頂的模樣,不屑的說道:“馬仙長既是將我等留下,自然是因為我等已然連過兩關,多說無益。在我看來,不過是個會兩手功夫的莽夫而已,何必將時間浪費在他身上?既然不能修仙,那就是廢物!廢物要有廢物的自覺,等著他人施捨就好,哪裡有你說話的地方?”這個孩子瞥了一眼冬至,臉上的蔑視與嘲諷絲毫不加掩飾。他正是李嬸家的孩子,名叫劉春福,比冬至大一歲,今年十六歲。
因為李嬸的緣故,兩家雖然住的很近,平日裡卻十分敵視,見不得別人好,為此,冬至小的時候也沒少受欺負。好在劉雲譎一家仗著輩分大,又交好冬至的父親冬望,有他們壓著,到還不至於太過分,否則定然會被李嬸糾結的一群人趕出村去。
後來冬至漸漸長大,身體強壯了許多,隨著身手越加靈活,稍微露了幾手之後,已經沒有人敢欺負他了。冬至家裡雖然窮,但十分聽話,讀起書來也是十分用功,加上週苴這位無論是眼界還是見識都非同一般的老師,自然妙筆生花。去年鄉試,考了個秀才的功名,實在是光宗耀祖,給家裡漲了不少臉。
反觀劉春福,從小便在鎮上的私塾唸書,好吃好喝的供著,從來不讓他乾重活,常年下來,四體不勤五穀不分。小聰明不少,大智慧有所欠缺,連續三年鄉試,都落了榜,雖然沒有幾人有資格說三道四,卻不妨礙別人說些風涼話。也正因此,劉春福十分嫉恨搶走他不少風頭的冬至,平日裡雖然沒有冷嘲熱諷,卻也沒有太多交流。豈料一朝得勢,竟是如此的尖酸刻薄,恨不得將冬至踩在腳底!
冬至從沒有仗著身手了得去欺負別人,偶有年紀相仿的前來挑釁,也只是稍加震懾一二。卻沒想到這劉春福如今竟對自己有這般大敵意,心中除了一分怒意之外,更是多了一絲憐憫。此人氣量狹小,不辨是非,未來仙路恐怕會極為坎坷。
劉雲譎平時跟冬至感情極好,聽聞劉春福辱罵冬至,氣得漲紅了臉:“二胖子,你少要得意,這還沒怎麼樣呢,你就狗尾巴翹上天,不過是區區水靈根,有什麼可得意的?小爺可是小五行金靈根,光聽名字就比你強了不知道多少倍!”
劉春福撇了撇嘴,不屑地說道:“我可是正宗的天靈根,並且是最適合修行的水靈根,遠勝過你那不知所謂的金靈根百倍!”
冬至沒有說話,熱切地看著老道,眼神中充滿了期待。
老道輕咳一聲,打斷了劉雲譎和劉春福之間沒有多少實際意義的拌嘴,雖然老道滔滔不絕的講述了足有半柱香的時間,眼角的餘光卻一直放在冬至身上。只是越看越發迷茫,看不出任何可疑之處。
老道手中法訣一掐,望氣決以十成功力催動,眼中頓時冒出三寸長的金色毫光,耀的三人睜不開雙眼。這毫光並未落在三人身上,而是落在幾人天靈三寸以上,伴著錚錚清鳴之音,讓人生出了刀劍相擊的厲殺之感。
在這金色的毫光下,一切氣息無所遁形,所有隱秘纖毫畢現。在冬至不經意間的微微偏轉了一下腦袋之後,老道終於確認了某件事情,大喜之下險些控制不住自己的面部表情,再次乾咳一聲,掩飾自己的失態。
“無需驚慌,方才有歹人神識刺探,已然被老夫擊成重傷,短時間之內應該不會來了。”老道自顧自的解釋道。
看這幾人露出疑惑的表情,老道並未多加解釋什麼,而是順著冬至的話題說道:“靈根?也好,那老夫便與爾等說道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