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文學樓>其它小說>悟空鬥戰勝佛後傳> 第四百章 《救不救》
閱讀設定(推薦配合 快捷鍵[F11] 進入全屏沉浸式閱讀)

設定X

第四百章 《救不救》 (1 / 2)

卻說比丘國君臣黎庶,送唐僧四眾出城,有二十裡之遠,還不肯舍。三藏勉強下輦,乘馬辭別而行。目送者直至望不見蹤影方回。四眾行彀多時,又過了冬殘春盡,看不了野花山樹,景物芳菲。前面又見一座高山峻嶺。三藏心驚,問道:“徒弟,前面高山有路無路?是必小心!”行者笑道:“師父這話,也不象個走長路的,卻似個公子王孫,坐井觀天之類。自古道:山不礙路,路自通山。何以言有路無路?”三藏道:“雖然是山不礙路,但恐險峻之間生怪物,密查深處出妖精。”八戒道:“放心,放心!這裡來相近極樂不遠,管取太平無事!”

師徒正說,不覺的到了山腳下。行者取出金箍棒,走上石崖,叫道:“師父,此間乃轉山的路兒,忒好步。快來,快來!”長老只得放杯策馬。沙僧教:“二哥,你把擔子挑一肩兒。”真個八戒接了擔子挑上。沙僧攏著韁繩,老師父穩坐雕鞍,隨行者都奔山崖上大路。但見那山:

雲霧籠峰頂,潺湲湧澗中。百花香滿路,萬樹密叢叢。梅青李白,柳綠桃紅。杜鵑啼處春將暮,紫燕呢喃社已終。嵯峨石,翠蓋松。崎嶇嶺道,突兀玲瓏。削壁懸崖峻,薜蘿草木穠。千岸競秀如排戟,萬壑爭流遠浪洪。

老師父緩觀山景,忽聞啼鳥之聲,又起思鄉之念。兜馬叫道:“徒弟:

我自天牌傳旨意,錦屏風下領關文。

觀燈十五離東土,才與唐王天地分。

甫能龍虎風雲會,卻又師徒拗馬軍。

行盡巫山峰十二,何時對子見當今?

行者道:“師父,你常以思鄉為念,全不似個出家人。放心且走,莫要多憂。古人雲,欲求生富貴,須下死工夫。”三藏道:“徒弟,雖然說得有理,但不知西天路還在那裡哩!”八戒道:“師父,我佛如來捨不得那三藏經,知我們要取去,想是搬了;不然,如何只管不到?”沙僧道:“莫胡談!只管跟著大哥走。只把工夫捱他,終須有個到之之日。”

師徒正自閑敘,又見一派黑松大林。唐僧害怕,又叫道:“悟空,我們才過了那崎嶇山路,怎又遇這個深黑松林?是必在意。”行者道:“怕他怎的!”三藏道:“說那裡話!不信直中直,須防仁不仁。我也與你走過好幾處松林,不似這林深遠。”你看:

東西密擺,南北成行。東西密擺徹雲霄,南北成行侵碧漢。密查荊棘周圍結,蓼卻纏枝上下盤。藤來纏葛,葛去纏藤。藤來纏葛,東西客旅難行;葛去纏藤,南北經商怎進。這林中,住半年,那分日月;行數裡,不見鬥星。你看那背陰之處千般景,向陽之所萬叢花。又有那千年槐,萬載檜,耐寒松,山桃果,野芍藥,旱芙蓉,一攢攢密砌重堆,亂紛紛神仙難畫。又聽得百鳥聲:鸚鵡哨,杜鵑啼;喜鵲穿枝,鳥鴉反哺;黃鸝飛舞,百舌調音;鷓鴣鳴,紫燕語;八哥兒學人說話,畫眉郎也會看經。又見那大蟲擺尾,老虎磕牙;多年狐狢妝娘子,日久蒼狼吼振林。就是托塔天王來到此,縱會降嬌也失魂!

孫大聖公然不懼。使鐵棒上前劈開大路,引唐僧徑入深林,逍逍遙遙,行經半日,未見出林之路。唐僧叫道:“徒弟,一向西來,無數的山林崎險,幸得此間清雅,一路太平。這林中奇花異卉,其實可人情意!我要在此坐坐,一則歇馬,二則腹中饑了,你去那裡化些齋來我吃。”行者道:“師父請下馬,老孫化齋去來。”那長老果然下了馬。八戒將馬拴在樹上,沙僧歇下行李,取了缽盂遞與行者。行者道:“師父穩坐,莫要驚怕。我去了就來。”三藏端坐松陰之下,八戒、沙僧卻去尋花覓果閑耍。

卻說大聖縱筋鬥,到了半空,佇定雲光,回頭觀看,只見松林中祥雲縹緲,瑞靄氤氳。他忽失聲叫道:“好啊,好啊!”你道他叫好做甚?原來誇獎唐僧,說他是金蟬長老轉世,十世修行的好人,所以有此祥瑞罩頭。“若我老孫,方五百年前大鬧天宮之時,雲遊海角,放蕩天涯,聚群精自稱齊天大聖,降龍伏虎,消了死籍。頭戴著三額金寇,身穿著黃金鎧甲,手執著金箍棒,足踏著步雲履,手下有四萬七千群怪,都稱我做大聖爺爺,著實為人。如今脫卻天災,做小伏低,與你做了徒弟,想師父頭頂上有祥雲瑞靄罩定,徑回東土,必定有些好處,老孫也必定得個正果。”

正自家這等誇念中間,忽然見林南下有一股子黑氣,骨都都的冒將上來。行者大驚道:“那黑氣裡必定有邪了,我那八戒、沙僧卻不會放甚黑氣。”那大聖在半空中,詳察不定。

卻說三藏坐在林中,明心見性,諷念那,忽聽得嚶嚶的叫聲“救人”。三藏大驚道:“善哉,善哉!這等深林裡,有甚麼人叫?想是狼蟲虎豹唬倒的,待我看看。”那長老起身挪步,穿過千年柏,隔起萬年松,附葛攀藤,近前視之,只見那大樹上綁著一個女子,上半截使葛滕綁在樹上,下半截埋在土裡。長老立定腳,問他一句道:“女菩薩,你有甚事,綁在此間?”咦!分明這廝是個妖怪,長老肉眼凡胎,卻不能認得。那怪見他來問,淚如泉湧。你看他桃腮垂淚,有沉魚落雁之容;星眼含悲,有閉月羞花之貌。長老實不敢近前,又開口問道:“女菩薩,你端的有何罪過?說與貧僧,卻好救你。”那妖精巧語花言,慮情假意,忙忙的答應道:“師父,我家住在貧婆國,離此有二百餘裡。父母在堂,十分好善,一生的和親愛友。時遇清明,邀請諸親及本家老小拜掃先塋,一行轎馬,都到了荒效野外。至塋前,擺開祭禮,剛燒化紙馬,只聞得鑼鳴鼓響,跑出一夥強人,持刀弄杖,喊殺前來,慌得我們魂飛魄散。父母諸親,得馬得轎的,各自逃了性命。奴奴年幼,跑不動,唬倒在地,被眾強人拐來山內,大大王要做夫人。二大王要做妻室,第三第四個都愛我美色。七八十家一齊爭吵,大家都不忿氣,所以把奴奴綁在林間,眾強人散盤而去。今已五日五夜,看看命盡,不久身亡!不知是那世裡祖宗積德,今日遇著老師父到此。千萬發大慈悲,救我一命,九泉之下,決不忘恩!”說罷淚下如雨。

三藏真個慈心,也就忍不住吊下淚來,聲音哽咽。叫道:“徒弟。”那八戒、沙僧,正在林中尋花覓果,猛聽得師父叫得悽愴,呆子道:“沙和尚,師父在此認了親耶。”沙僧笑道:“二哥胡纏!我們走了這些時,好人也不曾撞見一個,親從何來?”八戒道:“不是親,師父那裡與人哭麼?我和你去看來。”沙僧真個回轉舊處,牽了馬,挑了擔,至跟前叫:“師父,怎麼說?”唐僧用手指定那樹上,叫:“八戒,解下那女菩薩來,救他一命。”呆子不分好歹,就去動手。

卻說那大聖在半空中,又見那黑氣濃厚,把祥光盡情蓋了,道聲:“不好,不好!黑氣罩暗祥光,怕不是妖邪害俺師父!化齋還是小事,且去看我師父去。”卻返雲頭,按落林裡。只見八戒亂解繩兒。行者上前,一把揪住耳朵,撲的捽了一跌。呆子抬頭看見,爬起來說道:“師父教我救人,你怎麼恃你有力,將我摜這一跌!”行者笑道:“兄弟,莫解他。他是個妖怪,弄喧兒,騙我們哩。”三藏喝道;“你這潑猴,又來胡說了!怎麼這等一個女子,就認得他是個妖怪!”行者道:“師父原來不知。這都是老孫幹過的買賣,想人肉吃的法兒。你那裡認得!”八戒嗊著嘴道:“師父,莫信這弼馬溫哄你!這女子乃是此間人家。我們東土遠來,不與相較,又不是親眷,如何說他是妖精!他打發我們丟了前去,他卻翻筋鬥,弄神法轉來和他幹巧事兒,倒踏門也!”行者喝道:“夯貨!莫亂談!我老孫一向西來,那裡有甚憊懶處?似你這個重色輕生,見利忘義的饢糟,不識好歹,替人家哄了招女婿,綁在樹上哩!”三藏道:“也罷,也罷。八戒啊,你師兄常時也看得不差,既這等說,不要管他,我們去罷。”行者大喜道:“好了!師父是有命的了!請上馬。出松林外,有人家化齋你吃。”四人果一路前進,把那怪撇了。

卻說那怪綁在樹上,咬牙恨齒道:“幾年家聞人說孫悟空神通廣大,今日見他,果然話不虛傳。那唐僧乃童身修行,一點元陽未洩,正欲拿他去配合,成太乙金仙,不知被此猴識破吾法,將他救去了。若是解了繩,放我下來,隨手捉將去,卻不是我的人兒也?今被他一篇散言碎語帶去,卻又不是勞而無功?等我再叫他兩聲,看是如何。”

好妖精,不動繩索,把幾聲善言善語,用一陣順風,嚶嚶的吹在唐僧耳內。你道叫的甚麼?他叫道:“師父啊,你放著活人的性命還不救,昧心拜佛取何經?”

唐僧在馬上聽得這般叫喚,即勒馬叫道:“悟空,去救那女子下來罷。”行者道:“師父走路,怎麼又想起他來了?”唐曾道:“他又在那裡叫哩。”行者問:“八戒,你聽見麼?”八戒道:“耳大遮住了,不曾聽見。”又問:“沙僧,你聽見麼?”沙僧道:“我挑擔前走,不曾在心,也不曾聽見。”行者道:“老孫也不曾聽見。師父,他叫甚麼?偏你聽見。”唐僧道:“他叫得有理。說道:‘活人性命還不救,昧心拜佛取何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快去救他下來,強似取經拜佛。”行者笑道:“師父要善將起來,就沒藥醫。你想你離了東土,一路西來,卻也過了幾重山場,遇著許多妖怪,常把你拿將進洞,老孫來救你,使鐵棒,常打死千千萬萬。今日一個妖精的性命,捨不得,要去救他?”唐僧道:“徒弟呀,古人雲: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還去救他救罷。”行者道:“師父既然如此,只是這個擔兒,老孫卻擔不起。你要救他,我也不敢苦勸你,勸一會,你又惱了。任你去救。”唐僧道;“猴頭莫多話!你坐著,等我和八戒救他去。”

唐僧回至林裡,教八戒解了上半截繩子,用鈀築出下半截身子。那怪跌跌鞋,束束裙,喜孜孜跟著唐僧出松林。見了行者,行者只是冷笑不止。唐僧罵道:“潑猴頭!你笑怎的?”行者道:“我笑你時來逢好友,運去遇佳人。”三藏又罵道:“潑猢猻!胡說!我自出娘肚皮,就做和尚。如今奉旨西來,虔心禮佛求經,又不是利祿之輩,有甚運退時!”行者笑道:“師父,你雖是自幼為僧,卻只會看經唸佛,又不曾見王法條律。這女子生得年少標緻,我和你乃出家人,同他一路行走,倘或遇著歹人,把我們拿送官司,不論甚麼取經拜拂,且都打做姦情。縱無此事,也要問個拐帶人口。師父追了度牒,打個小死,八戒該問充軍,沙僧也問擺站,我老孫也不得幹淨,饒我口能,怎麼折辯,你要問個不應。”三藏喝道;“莫胡說!終不然,我救他性命,有甚貽累不成!帶了他去。凡有事,都在我身上。”行者道:“師父雖說有事在你,卻不知你不是救他,反是害他。”三藏道:“我救他出林,得其活命,怎麼反是害他?”行者道:“他當時綁在林間,或三五日,十日,半月,沒飯吃,餓死了,還得個完全身體歸陰。如今帶他出來,你坐得是個快馬,行路如風,我們只得隨你,那女子腳小,挪步艱難,怎麼跟得上走?一時把他丟下,若遇著狼蟲虎豹,一口吞之,卻不是反害其生也?”

三藏道:“正是呀。這件事卻虧你格。如何處置?”行者笑道:“抱他上來,和你同騎著馬走罷。”三藏沉吟道:“我那裡好與他同馬!”“他怎生得去?”三藏道:“教八戒馱他走罷。”行者笑道:“呆子造化到了!”八戒道:“遠路沒輕擔。教我馱人,有甚造化?”行者道:“你那嘴長,馱著他,轉過嘴來,計較私情話兒,卻不便益?”八戒聞此言,捶胸暴跳道:“不好,不好!師父要打我幾下,寧可忍疼。揹著他決不得幹淨,師兄一生會贓埋人。我馱不成!”三藏道:“也罷,也罷。我也還走得幾步,等我下來,慢慢的同走,著八戒牽著空馬罷。”行者大笑道:“呆子倒有買賣。師父照顧你牽馬哩。”三藏道:“這猴頭又胡說了!古人雲,馬行千裡,無人不能自往。假如我在路上慢走,你好丟了我去?我若慢,你們也慢。大家一處同這女菩薩走下山去,或到庵觀寺院,有人家之處,留他在那裡,也是我們救他一場。”行者道:“師父說得有理。快請前進。”

三藏撩前走,沙僧挑捏,八戒牽著空馬,行者拿著棒。引著女子,一行前進。不上二三十裡,天色將晚。又見一座樓臺殿閣。三藏道:“徒弟,那裡必定是座庵觀寺院,就此借宿了,明日早行。”行者道;“師父說得是。各各走動些。”霎時到了門首。吩咐道:“你們略站遠些,等我先去借宿。若有方便處,著人來叫你。”眾人俱立在柳蔭之下,惟行者拿鐵棒,轄著那女子。

長老拽步近前,只見那門東倒西歪,零零落落。推開看時,忍不住心中悽慘:長廊寂靜,古剎蕭疏;苔蘚盈庭,蒿蓁滿徑;惟螢火之飛燈,只蛙聲而代漏。長老忽然吊下淚來。真個是:

殿宇雕零倒塌,廊房寂寞傾頹。斷磚破瓦十餘堆,盡是些歪梁折柱。前後盡生青草,塵埋朽爛香廚。鐘樓崩壞鼓無皮,琉璃香燈破損。佛祖金身沒色,羅漢倒臥東西。觀音淋壞盡成泥,楊柳淨瓶墜地。日內並無僧入,夜間盡宿狐貍。只聽風響吼如雷,都是虎豹藏身之處。四下牆垣皆倒,亦無門扇關居。

上一章 目錄 +書籤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