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御醫抖了抖,忙道:“昭容娘娘息怒,下官方才所言,絕無半句虛假!”
雲珊待要發作,蘇瑗卻安撫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對何御醫道:“本宮知道了,今日之事本宮不會跟陛下說一個字,希望你亦是如此。”
何御醫連連點頭,得了蘇瑗允許後便急急忙忙退了下去。雲珊紅著眼睛叫了一聲“阿瑗”,卻是甚麼話都說不出來,蘇瑗笑了笑,道:“以前我哥哥曾經說過,長得好看的姑娘即使哭起來都是梨花帶雨,不過我看你要是再哭下去,可就是瓢潑大雨了。”
雲珊狠狠瞪了她一眼,哽咽道:“都到這個時候了,你還與我說笑!”
“不然呢?我該做甚麼?”蘇瑗笑吟吟道:“唔,你想要我同你一起哭麼?那我得醞釀醞釀。”
“阿瑗!”雲珊再也坐不住,登時便要拉她起來:“咱們去找陛下問問清楚!我就不信這世上還有甚麼事能難住陛下,我陪你去找他,告訴他所有的事情,讓他好生護著你!”
所謂“關心則亂”,大約就是雲珊這個情形,再聰明的人一旦著急起來,都會變得糊塗。她無奈地笑了笑:“你覺得,我眼下這個狀況,裴釗會不知道麼?”
雲珊怔了怔,當即也明白過來,知道此事的第一個人,定然就是裴釗,他這樣用心良苦地瞞著蘇瑗,無非就是怕她知道之後傷心難過,想到這裡,她心中又是自責,又是悔恨,蘇瑗彷彿看穿了她的心思,輕聲道:
“你別難過啦,我還要多謝你,倘若不是你幫我,我豈不是要稀裡糊塗地就走了?”蘇瑗撇了撇嘴:“我還有好多事情要做呢,現在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就能早些安排好啦。”
雲珊強忍著淚水道:“阿瑗,你莫說這樣的喪氣話。那御醫方才不是說了麼?陛下已經命他們竭力找方子,你們中原人的腦子向來好使,我想用不了多久,你的身子一定會完完全全好起來的!”
蘇瑗笑著點了點頭,手裡竟然還把玩著案几上的一隻白瓷茶盞,雲珊見她到了這一步竟然還是素日裡那副笑逐顏開無憂無慮的模樣,不由得急了:“阿瑗,到了這樣的時候,你難道真的一點兒都不心急麼?!”
“正是因為到了這樣的時候,我才沒有閒暇心急。”她的臉隱在窗稜斜斜照進的陽光裡,看不清是甚麼表情:“倘若我果真只有三年的時光,我定然會好生把握這三年,寸步不離地陪著他,做一切我想做的事情。你也曉得啊,三年其實很短的,我進宮已經五六年了,不也是一眨眼就過去了麼?這麼短的日子,我連高興都來不及,又為何要去心急,去難過呢?”
雲珊神色微動,半晌,只低聲嘆了口氣,蘇瑗見她臉上淚痕猶在,便極力笑道:“好啦,你別哭啦,我還有事要求你呢,今日的事情你可千萬別教他知道啊。你也曉得,他那個人心思甚重,他既然怕我知道,那我就裝不知道好啦!”
說完話後,蘇瑗見雲珊神色複雜地看著自己,不禁問:“怎麼了?”
雲珊捏著絲帕擦了擦眼淚,低聲道:“沒甚麼,只是你方才的樣子,跟陛下像得很。你病著的那幾日,陛下也是這樣,命令宮裡所有人都要瞞著你,不許在你面前掉一滴眼淚。”
“是麼?”她又笑了笑,眼中有一抹轉瞬即逝的黯淡,很快卻又盈滿笑意:“時候不早了,我該回朝陽殿啦!”
雲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知為何,卻想起了遠在突厥的那個人,倘若此時命不久矣的是她自己,那麼她最不願意看到的是甚麼?
定然是那個人為自己傷心悲慟的模樣。想到這裡,雲珊嘆了口氣,終是不再說甚麼了。
三年,果真太短了。
坐在鑾駕往回走的時候,蘇瑗有些茫然地想,她進宮的時日早就遠遠超過了三年,可如今回想起來,卻好似汨汨流淌的泉水,還未來得及觸碰,就已從指間溜走。這三年於她而言,並不是自己還能活著的時日,而是她能與裴釗廝守的時光。
抬著鑾駕的小黃門腳步極穩,她隔著重重輕紗往外看,萬重宮闕彷彿隔在千里之外,這樣浩瀚如海的深宮,裴釗一個人該如何度日?她想起數月以前,裴錚帶著眉娘進宮陪她閒聊時,半是認真半是玩笑地說了一句:“你是不知皇兄有多麼看重你,他惱了裴鈺對你多多算計,這才非要將他置於死地,還好我這個人乖覺得很,曉得跟你搞好關係。”
而說完這句話後,裴錚又嘆了口氣,十分鄭重地看著她:“皇嫂,我真的為皇兄高興,他從前過得太苦,還好現在有了你。倘若不是有你陪在身邊,我真不敢想,皇兄如今會是何等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