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玖拾伍 (2 / 2)

裴錚隨手摘了片紅葉在手中把玩,面容是少有的沉靜,像是在想甚麼事情,過了半晌,才對蘇瑗笑笑:“這裡的紅葉甚好,倒讓我想起一些往事。”

蘇瑗道:“甚麼往事?”

“那還是好幾年前了,我、皇兄還有裴鈺,陪著父皇一起到驪山來。那天的紅葉也是像現在這樣,紅通通地好看得緊。嫂嫂應當記得,我母妃從前最喜歡的就是紅色,剛好那時候離回宮的時日不遠了,我便想著,母妃雖然不曾來過驪山,可是我若是將驪山的紅葉一同帶回去給她,想必她也會非常歡喜。”

蘇瑗知道他的母親淑妃其實並不得寵,唔,仔細想來,淑妃和她如此投緣,倒也證明了先帝的眼光向來就不喜歡她們這樣的女子。因見裴錚神色頗為複雜,便輕聲道:“我想這件事情大約不是甚麼開心的事,你若是不想說,那就不要再說了。”

裴錚笑了笑:“過了這麼多年,即使當時不開心,現在也忘了。”

這一句“忘了”究竟是真是假,連他自己都分不清楚了。他只記得,那一年的紅葉燃遍了整座驪山,十一二歲的小小少年花了一整天的功夫為自己的母妃採來了最美的紅葉,從小服侍他的內飾官告訴他,要趕緊用鹽水把葉子泡一泡,才能好生儲存起來直到回宮,可他還未回到自己的住所,就遇到了當時最受寵愛的一位妃子。

那一位妃子的品階樣貌和名字他早就不記得了,因為父皇的寵妃總是一個接一個。他只記得那妃子高高在上地瞥了一眼他手中的紅葉,便嬌聲對父皇道:“陛下,五皇子手裡的這束紅葉甚好,妾身今日早起時還說,殿裡那束茶梅和花樽的顏色很不搭,不如就......”

當時他年紀太小,實在不明白,她乃是寵冠六宮的寵妃,幾乎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為甚麼還要和自己的母妃爭一束普普通通的紅葉?如今他才曉得,其實那個女子並不是要爭甚麼,只不過身居高位久了,但凡見到箇中意的東西,便一定要得到。

他不像三皇兄裴釗那樣,雖然最不受父皇喜歡,卻早早就上了沙場戰功赫赫,也不像裴鈺那樣,隨便寫一首詩就能得到父皇的誇讚。宮裡那麼多皇子,他不過是最不起眼的那一個,他這一生中最能讓父皇記住的時刻,也就是那時,為了一束紅葉倔強著不肯低頭的模樣。

只可惜他的這份倔強不過是無用功,到最後興許是父皇覺得自己竟然敢公然頂撞,冒犯了天威,大怒之下便要傳廷杖,還是內侍死死抱住父皇的腿涕淚橫流地求饒,又不著痕跡地提起母妃乃是太原王氏的世家出身,這才算作罷。

裴錚到現在依然記得,那妃子在父皇走後便得意洋洋地將從他手裡奪去的一束紅葉踩在腳下,洋洋得意道:“世家女又如何,在宮中不得陛下寵愛,一樣是本宮的手下敗將。”

他也不會忘記,當自己抹著眼淚往回走的時候,當時的裴鈺是如何趾高氣昂地對自己冷嘲熱諷。裴鈺在人前雖然要喚他一聲“五哥”,可兩個人其實不過只差了一個月,裴鈺從小受盡寵愛,從不把他放在眼裡,這些他平時都可以忍,只是今日他辱及母妃,卻是再不能忍的。十二三歲的年紀,旁的不會,自然只會用拳頭說話,可他又不像裴鈺那樣,得大將軍親自調教,又被周邊的宮人看似拉架一般牢牢按住,自然是落了下風,只得任裴鈺用穿著牛皮靴子的腳重重踹在身上。

倘若不是三皇兄突然出現一把將他拽起來,只怕他早就死在裴鈺腳下。那時的三皇兄不過也是個十五六歲的半大孩子,眉目間卻已然有了幾分冷峻和穩重。宮裡人人都說三皇兄命格極差,乃是大大的不祥,又長年征戰在外,周身都是一種攝人的氣魄。他心裡害怕,是以平日裡從不曾與他多說過話,裴鈺想必也很怕他,便停住了腳,難得恭順地垂下眼眸:“三哥。”

那是他長這麼大以來,第一次害怕一個人勝過害怕父皇,尤其是見裴釗不過淡淡一瞥,便教方才按住他的幾個小黃門嚇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又冷著臉命人找來掖庭令,將他們一一發落。裴鈺自然是受不了這樣的氣,可他怕裴釗怕得緊,有心想出言諷刺又沒有膽量,只得恨恨道:“臣弟待會兒一定去見過父皇,好好稟告三皇兄今日所為。”

這番話讓他心中甚是不安,裴釗卻不為所動,待裴鈺走後,方對他淡淡道:“倘若陛下宣你去問罪,你只管把事情推到我頭上就好。”

為何是“陛下”而不是“父皇”?他心裡很疑惑,可更多的卻是對裴釗的感激和信任,見他要走,便下意識地叫住了他,也不管他願不願意聽,就將一肚子苦水盡數說給他。

其實現在想想,當年的自己果真不懂事,萃華夫人向來對裴釗頗為冷淡,可自己卻在他面前說了那麼多母妃對自己如何溫和疼愛。可當時的裴釗似乎甚麼都不在意,甚麼也傷不了他,只是淡淡對自己道:“你若有心,哪怕是最普通的一件東西,你的母妃也會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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