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將那隻布老虎用力扔出去,這下再沒東西可扔了,她眼中的淚早就將墜未墜,此時終於順著臉頰流下去,她疲憊地閉上雙眼,聲音倒是很平靜:“裴釗,你是想烝母麼?”
她感覺到裴釗的手一下子鬆開了,耳邊只聽到他急促的呼吸聲,不知道為甚麼,她竟然不敢睜開眼睛看一看他此時臉上是何種神情。她說出了這樣決絕狠厲的話,她本以為自己會鬆一口氣,可現在她終於明白,這句話不過是在狠狠捅了裴釗一刀後又給了她一刀。
到最後,只是傷人傷己。
她心裡很清楚,裴釗已經曉得自己的心思了。說來其實很可笑,她和裴釗明明那樣喜歡彼此,可當面對這一份心意時,裴釗是如此勇敢,而她卻只有膽怯。她聽見自己顫抖的聲音,那聲音如此輕微,倘若不是裴釗離她這樣近,是斷然聽不到的,可即便如此,她還是說出來了:
“我喜歡的那個人,會在我生辰的時候帶我去看打樹花,會教我騎馬,陪我說許多無聊的話。那個人的箭術很好,整個大曌沒有一個人比得上他,我是那樣的喜歡他,可是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在裴釗狂喜的注視下,她終於含著淚,哽咽開口:“裴釗,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這可真好。可是你曉得麼,這世間並不是只要喜歡就夠了。”
方才的猜測其實是帶著一絲心虛的,裴釗聽她說完這句話,一時間竟愣住了,他在這一瞬間幾乎以為這仍是一場夢,因他做過太多次這樣的夢。可是她就在他身下,那一絲夢寐以求的溫軟美好得如此真實,怎麼會是夢?
一種從未有過的喜出望外從心尖蔓延開來,他再也剋制不住,緊緊地將她擁在懷裡:“阿瑗,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阿瑗,你......”他幾乎連話都說不利落了,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叫著她的名字,怎麼叫也叫不夠:“阿瑗,阿瑗。”
蘇瑗掙扎著想要從他懷裡掙脫,他卻將她緊緊摟住,含笑道:“阿瑗,你方才說得不對。我愛你,你也愛我,哪裡還有甚麼不夠的?我這一生,從未像現在這樣快活過。”
自己方才說了甚麼,又做了甚麼?蘇瑗已經不願再去想,唇上似乎還殘留著裴釗的氣息,他像是一棵高大挺拔的喬木,可以讓她安然地依附,她明明知道,她若是再這樣沉溺下去,就真的無法回頭了。可是裴釗的氣息那樣溫暖而妥帖,讓她捨不得遠離,她終於回抱住他,熱淚滾滾而下:“裴釗,你明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他疼惜地吻去她的淚水,輕輕地拍著她的背,像極了從前在家時,只要她一哭,孃親就會這樣哄她:“阿瑗,倘若你我之間還有甚麼不可能,那也只是你,如今我既然明白了你的心意,那就再沒甚麼可擔憂的了。”
他與她隔著萬水千山,一路走來是這樣的辛苦,她一直在往後退,他便步步緊逼,還好,他從未想過放棄;還好,這最後一步她終是勇敢地邁了出來。
蘇瑗囁嚅道:“可是,宮裡還有那麼多人......”
他心中十分快活,不由得笑道:“阿瑗,莫說我不會讓他們知道半分,他們即使知道了,又有哪一個敢說甚麼?”
“你的妃嬪們......”
“你是在吃醋麼,阿瑗?”他的眉目間難得地染上一絲狡黠的歡喜:“從前是我沒有說明白,一開始我不過是怕你在宮裡太過寂寞,所以才讓你選幾個合得來的人,吳氏雖然性子沉悶,卻能幫你分擔許多宮務,至於孫氏她們,你就把她們當做一隻鳥雀,一個玩具。若是喜歡,便吩咐她們來給你解悶兒,若是不喜歡了,我就再選新的人進來。”
這話聽得很是彆扭,她的聲音不由得拔高了幾分:“你不能這樣羞辱她們,況且......我也並沒有吃醋。”
“是麼?”他眼神明亮地看著她,含笑道:“可是阿瑗,我很想看看你吃醋的模樣。”
眼見著他又想吻過來,蘇瑗心中一驚,下意識地躲了躲,裴釗頓了頓,忽然嘆了口氣,拾起散落一地的衣裳,慢慢為她穿好。然後在她的額頭上輕輕吻了吻,低聲道:“阿瑗,那次是我不好,我答應你,從今往後只要你不想,我絕不勉強你,我會一直等你,等到你想通為止。”
他不敢再看她,若是再多看這一眼,今日怕是再也捨不得走了。蘇瑗安靜地坐在床邊,目送著他一步一步離去,她終於能坦然地好生看著他離開,心中有惶恐,有不安,有羞愧,卻亦有一絲歡喜和期盼,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也不曉得究竟是喜還是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