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著她的手,將那縷頭髮放在她的掌心上,輕聲道:“咱們的孩子已經下葬,這是她的......她的胎髮,我想,咱們的孩子一定是個乖巧懂事的孩子,她一定不捨得看到她的孃親為了她這樣傷心。”
他一邊說著,一邊小心翼翼地打量她的神色,只看見她的嘴角微微動了動,卻甚麼也沒有說,只是緊緊地攥著那縷胎髮,過了半晌,才鑽進他的懷裡,慢慢閉上了眼睛。
裴釗分明感覺到自己胸前的衣襟有些微的溼潤,這麼久以來,蘇瑗終於有了一絲絲的情緒波動。想到這裡,他心裡也不知是喜還是悲,只是嘆了口氣,將她摟得更緊一些。
第二日雲蘿早早就進了宮,童和早就帶她去掖庭領了令牌,這幾日一直住在宮裡,就近陪著蘇瑗,只是昨日有些事情出了一趟宮。她繞到宣政殿的後門走進暖閣,只見蘇瑗仍舊一言不發地半靠在床頭,手裡似乎攥著個甚麼東西,坐在一旁的雲珊見到她,有些擔憂地看了蘇瑗一眼,低聲問:“你這個法子果真使得麼?”
雲蘿道:“昭容娘娘放心,奴婢對皇后娘娘的性子多少還是曉得一些,況且,如今這個情形,多試一些法子,總好過坐以待斃,娘娘說是不是?”
雲珊猶豫了許久,方咬了咬牙:“好罷,陛下還未下朝,本宮就守在外頭,倘若有甚麼不對勁的,一定要馬上告訴本宮。”
雲蘿深深地行了個大禮,道:“奴婢多謝昭容娘娘。”待雲珊走後,方笑著在蘇瑗身邊坐下,輕聲道:“娘娘,奴婢來看你啦。”
她一面說著,一面想去掰開蘇瑗那隻緊緊握著的手,不妨她剛一碰到,蘇瑗就迅速地將手縮了縮,反而攥得更緊了,正是這短短的一剎那,她便看清了蘇瑗手裡握著的東西。
那一縷細軟漆黑的髮絲,正是大曌早逝的最尊貴的元陽公主的胎髮。
雲蘿心中酸楚,只得小心翼翼在腳塌便坐下,對蘇瑗笑了笑:“奴婢一看就曉得這肯定是小公主的胎髮,娘娘的頭髮就很美,像一匹緞子似的,又黑又密,小公主生得像娘娘,也是個美人兒。”
這番話大約讓蘇瑗覺得很歡喜,她微微彎了彎嘴角,這幾日她的好轉人人皆看在眼裡,也正因如此,雲蘿才下定了決心,她深吸了一口氣,將聲音放得更輕些,看著蘇瑗的眼睛,緩緩道:
“娘娘這樣疼愛小公主,想必也不願見小公主走得這樣不明不白。奴婢這裡有一封信,是三夫人親手所寫,夫人和幾位少夫人吩咐過奴婢,一定要將這封信帶到娘娘面前。娘娘如今精神不好,那奴婢就唸給您聽。”
她見蘇瑗仍然看著手中的胎髮發呆,咬咬牙,從袖中掏出一方略顯陳舊的絲帕,上頭寫著極好的簪花小楷,一看便知是出自貴女之手,雲蘿又看了蘇瑗一眼,方緩緩開口唸道:
“吾妹阿瑗輕啟,自上次一別,吾日夜不安,唯恐......”
......
蘇瑗覺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場很長很長的夢,又像是靈魂出竅一般,居高臨下地看著那個行屍走肉一般的自己,看著那個心急如焚的裴釗。她怎麼也不願意去相信,她的孩子,怎麼就這樣薨逝了呢?
她聽著雲蘿一字一頓地在她耳邊念著甚麼,小的時候雲蘿不識字,是她跟孃親說了一句,才讓她跟著自己一同唸了書,此時她就坐在床邊的腳榻上,將這封信念得無比流暢,她起初還有些茫然,可是那樣慘烈的真相,就像一把刀,讓她痛徹心扉,卻也讓她慢慢清醒過來。
原來她的孩子是這樣薨逝的,原來爹爹從一開始就想殺死她,原來......她緊緊攥著手中那縷胎髮,心中卻出奇的平靜,好像這一切事情並不讓她覺得多麼驚訝。她下意識地伸手摸摸自己的臉,還是沒有半分淚痕。
她依稀記得,在自己渾渾噩噩的這段時間裡,裴釗一直守在她身邊,不厭其煩地說:“阿瑗,你若是想哭,就哭出來罷。”那裴釗呢?這是他們的孩子,他那樣難過,他又可以對著誰哭?
這場噩夢,終於到了該醒來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