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夫人微微皺起了眉:“你要發火也得看看這是甚麼地方。咱們才剛從太后宮裡出來,長樂宮離陛下又這樣近,倘若一個不慎惹來禍端該如何是好?你若要教訓宮人,大可以回自己的宮裡再說。”
孫妙儀冷笑道:“母親這話說得好生有趣,我自己的宮裡?母親也知道那是我的地方,怎麼還歡歡喜喜地帶著個庶女進宮,是要讓她鳩佔鵲巢麼?”
孫小姐一張粉面登時漲得通紅,低聲道:“妹妹從來不曾想過要與姐姐爭甚麼,況且,方才太后娘娘已經下旨賜婚,還請姐姐莫要對我有何誤解。”
“你在本宮面前,從來擔不起這個‘爭’字!”孫妙儀斥道:“你的母親不過是個低賤的商賈之女,若不是母親心慈......”
“婕妤慎言!”孫夫人沉下臉來,見孫妙儀果真不再說甚麼,便對孫小姐道:“令兒,你頭一次進宮,不如讓宮人帶著你四處去轉轉,也好長長見識。”見她果真任憑沉香扶著往太液池那邊去了,這才瞪了孫妙儀一眼:“回宮再說。”
兩人一路沉默不語地回到棠梨宮,宮人們素知孫妙儀脾性,見她臉色不好,生怕一個不慎又惹得她打罵,早就乖覺地退了下去。殿內只剩母女二人,孫夫人見孫妙儀臉色陰沉,似乎並不想與自己多說,便冷笑一聲:
“你自幼便是這個壞脾性,自己不高興了就動不動擺出一副臉色給旁人看。從前在家時尚有人忍你哄你,如今進了宮,你莫不是還以為宮裡還跟家裡一樣麼?”見孫妙儀仍不為所動,便咬牙道:“後宮的嬪妃之中,你的品階已經是最低的,你若是再不改改性子,只怕哪天連尚宮局的宮娥都要比你強上百倍十倍,都能踩在你頭上!”
這番話戳中了孫妙儀的痛楚,她猛地抬頭瞪向孫夫人,氣得連聲音都變了調子:“我哪裡還敢擺甚麼臉色?!母親也不用說這樣誅心的話,不等尚宮局的宮女來踩我,光看今日,你不是已經歡歡喜喜地帶著那姨娘生的女兒進宮了麼?連一個庶女都能踩我一腳,我難道還顧忌旁人麼?!”
孫夫人本來心中有氣,此時見孫妙儀熱淚滾滾,一雙眼睛哭得紅腫,到底還是心疼女兒。當即便從袖中掏出一方手絹,一面為她拭淚一面柔聲道:“母親知道你心裡委屈,論才貌,論出身,你並不比吳昭儀差。母親乃是寧福公主的侄女,放眼整個大曌,若論起出身來,除了幾位公主,也就只有太后娘娘略勝過你。你如今這樣,母親委實心疼。”
孫妙儀哭道:“母親,倘若是吳氏,女兒反倒沒有這樣不甘。吳氏和女兒一起進宮,女兒得不到的,她也從未得到過。女兒只是氣景春殿那蠻夷女子,不過一個小國貢女,自她入宮後陛下幾乎夜夜宿在她那裡,就連太后也十分青睞她。母親以為吳氏得封昭儀是為了甚麼?是陛下為了維護那賤人有意提拔,好來打女兒的臉!”
孫夫人道:“正是因為知道你處境艱難,所以母親才帶令兒進宮。她也算得上是才貌俱佳,又是你的妹妹,有她在,多少能幫襯你一些。”想起阿月,不免埋怨道:“你也傻得很,這樣的事情不多多抬舉自家人,倒去便宜一個小宮娥做甚麼?你難道瞧不出來,那丫頭今日已經大大地礙了陛下的眼,今後哪裡還有半分前途可言?”
孫妙儀止住眼淚,定定地看向孫夫人:“這個丫頭折了,我自有旁人可找。我寧願自己提拔一個卑賤的宮女,也不願給那賤人半分好處!她的孃親已經奪走了父親的心,我絕不會讓她再來和我搶!”
孫夫人氣得渾身發抖,念及這是在宮裡,到底還是忍了下來,淡淡道:“你已經是陛下的妃嬪,今後一定要萬分注意言行,莫要給孃親丟臉!令兒的事情已經作罷,你也無需再擔心甚麼。”
孫妙儀一言不發,只是怔怔流著眼淚,殿內的奢華精緻的漸漸器物彷彿都在淚水中變得愈發模糊,明明就在她觸手可及的地方,卻沒有一樣是她的。
......
雖已入了秋,陽光卻還是很好,透過窗縫照在金磚上,映出淡淡的影子。這一處偏殿用來給裴釗做書房倒也挺合適,兩個人待在一處也並不擁擠。蘇瑗放下手中的毛筆,順手拿起塊點心咬了一口,便聽裴釗問她:“阿瑗,你在做甚麼?”
她得意洋洋地將厚厚一沓紙張遞過去:“我在抄佛經啊。”
裴釗略微有些詫異:“你還會主動想著抄經?”
“今時不同往日嘛。”她順手將那半塊點心餵給裴釗,一本正經道:“我看了很多書,都說在懷著娃娃的時候就是要抄點兒佛經啊三字經啊甚麼的,這樣對小娃娃很好。雖然我也不曉得到底好在哪裡,不過端娘也告訴我這樣好,所以我就為咱們的孩子抄一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