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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拾陸 (2 / 2)

裴釗突然直直地看向蘇瑗,那雙眸子裡像摻了碎冰,凜冽冰涼,看得蘇瑗心中一寒,她不由得別過頭去,卻聽到裴釗輕笑一聲:“你替他賠禮?他不過一個小小丞旨,竟然有這麼大的臉面,倘若我說,他犯下的乃是死罪,你又會如何?”

蘇瑗心裡一驚,不由得微微一顫,裴釗瞧得清清楚楚,心中更是哀慟,只聽見她緩緩道:“我不相信葉先生會犯下死罪,更不相信你是一個濫殺無辜的皇帝,裴釗,我......”

“你既然知道我是皇帝,就該知道,我說他犯了死罪,他就是犯了死罪,我要殺他,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殺他。”

她的臉色慘白如紙,裴釗知道此時的自己形容一定甚是可怖,即便不去看她的臉,他也曉得。

這樣油煎火燒似的煎熬,這樣深入骨髓的痛楚,他如何還能保持鎮定?難道要他裝作甚麼也不知道,每日看葉景之前來陪伴她,看她對他的情愫愈種愈深,看他們兩情相悅麼?倘若果真如此,他一個人活在這寂寥的世間,究竟還有何意思?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一字一頓,帶著無盡的隱忍和痛楚:“不過你放心,我不會殺他,我只想知道,你為甚麼......為甚麼對葉景之如此不同?”

蘇瑗愣了愣,還是老老實實道:“葉先生他......很像是我的哥哥們,讓我覺得很溫暖,很自在。”

在葉景之面前覺得溫暖自在,在自己面前就是小心翼翼。裴釗心中哀慟異常,只覺得後悔無比。他明明早就知道答案,又何必一定要親口問出來?這一問,他便已然服下了自己親手端來的毒,他心裡很清楚,倘若連他自己都再無法自欺欺人下去,就果真再無半分可能了。

這樣的折磨究竟是從何時開始的?他想起除夕那一夜,他們一起坐在大明宮最高的地方,滿天星辰和萬家燈火彷彿都觸手可及,可就在那個時候,她同他說:“裴釗,我喜歡上了一個人。”

他終於開了口:“那一日你告訴我你心裡有一個人,那個人......”那個他最憎恨,最不願提起的名字終究還是說不出口。

窗外響起來輕微的窸窣聲,大約是下起了雨,那雨聲緩慢而細微,聽得蘇瑗心裡一團亂麻。裴釗今夜這樣大失方寸,難道是和自己有關麼?莫不是他知道了甚麼?他方才,究竟想說甚麼?

裴釗沉默了許久,突然笑了笑,開口道:“你不是說有生辰賀禮給我麼?在哪裡?”

蘇瑗定了定神,勉強笑道:“在寢殿裡呢,我拿給你看看。”

她起身時正對上裴釗的目光,那目光甚是複雜,像是憤怒,像是平靜,又像是夾雜著無盡的痛楚。她只覺得自己的心跳得厲害,逃也似的進了寢殿,做好的袍子已經被端娘平平整整地掛在了桁架上,她將衣服取下來,一轉身就正正地對上了裴釗的目光。

這裡乃是她的寢殿,裴釗這樣突兀地進來,她更加心慌,只得強作鎮定道:“你瞧,這是我做的袍子,我的女紅不太好,也不曉得你喜不喜歡。”

裴釗的目光在那件袍子上停留了一瞬,又直直地看向她。蘇瑗方才被裴釗那句話說得心慌,又怕他不喜歡這件袍子,十分惶恐,好在裴釗終於將袍子接過去:“我很喜歡。”

蘇瑗見他臉色稍緩,不由得鬆了一口氣:“你以前說過,你很想要你母妃給你做一件袍子。我還是第一次做這個,你要是喜歡,我以後就再給你做,好麼?”

這個世間,也只有她一個人會如此折磨他,會在狠狠剜去他的心之後,又呵護備至地安慰他溫暖他。他想起很久以前,他出徵月氏國時曾被困在沙漠裡,多日水米未進,瀕臨死亡之時忽然看到眼前出現了一片繁茂的綠洲。可惜那不過是臨死之前的海市蜃樓,不過是,一場空歡喜的假象。

他心中驟然升騰起一種前所未有的戾氣,而這份戾氣在看到她床邊那本畫冊時變得更加強烈。他快步走過去拿起那本畫冊,一翻就知道是何人所作,那本畫冊有被壓平的痕跡,顯然是看畫冊的人日日翻看,又十分愛惜,這才會精心地將褶皺壓平,又用宣紙包好。

“你怎麼了?”蘇瑗見裴釗背對著她拿著那本畫冊半晌不說話,不由得走上前,剛碰到他的衣袖,只覺手腕一痛,裴釗已然大力將她擁入懷中。

“蘇瑗,我知道你說的那個人是誰。你這一輩子,都不要再妄想了!”

他目光灼灼地怒視著她,咬牙切齒說出這番話,眼見著她的臉色大變,再也按捺不住,低頭狠狠地吻上了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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