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瑗頭疼地扶額:“等你學完了畫畫,教你皇兄到國子監好生給你挑一個博士,免得你亂用成語!”
“可是母后以前明明說過阿銘的成語用得很好的!”
“我甚麼時候說了?”
“就是說了!”裴銘掰著胖胖的手指:“上一次,我說母后天姿國色豔冠群芳,再上一次,我說的是聰明絕頂舉世無雙......還有一次,我說賢良淑德大家閨秀......好多好多次,母后明明都誇我了!”
葉景之不由得輕笑出聲,隨即正色道:“下官失禮。”
蘇瑗捂住裴銘喋喋不休的嘴,乾笑了幾聲:“你瞧這孩子多可愛,嘿嘿嘿。”
此時兩人臉上都帶著笑意,葉景之含笑點了點頭,深深地望了蘇瑗一眼,那目光中有太多意味不明的東西,這一幕落在裴釗眼裡,只教他覺得十分刺眼。
那樣的目光,他實在太過熟悉。
童和在一旁早就注意到裴釗的臉色不好,見殿內的人完全沒有察覺到裴釗已然在這裡站了一會兒了,只好輕輕咳嗽一聲,蘇瑗這才轉過臉來,十分驚喜:“你怎麼來啦?”
最近裴釗又忙了起來,每日只有晚上才能匆匆過了同她說幾句話,算起來她已經整整十天沒有在白日裡見到他了。
裴釗對她笑笑,看向葉景之,面無表情道:“葉卿怎麼在這裡?”
裴銘搶著答道:“皇兄皇兄,是阿銘想要學畫畫,所以母后特意讓葉先生過來教我!”
裴釗淡淡道:“朕是在問他,沒有問你。”
裴銘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這樣冷峻嚴厲的皇兄,不由得害怕地向後退了幾步,葉景之忙道:“回陛下,下官是聽太后吩咐,每日到長樂宮教小殿下一些畫技。”
裴釗順手拿起案邊的宣紙看了看,不動聲色道:“就是這個?”
葉景之聽聞他語氣不善,心中一驚:“下官技藝不佳,請陛下賜罪!”
“你有甚麼罪,還要朕來賜?”裴釗微微一笑,眼中卻殊無笑意。殿內的空氣像是摻了凝膠,晦澀難耐,又像是澆了碎冰,讓人遍體生寒,蘇瑗見葉景之跪在地上不敢起來,雙手竟然在微微顫抖,不由得悄悄拉一拉裴釗的衣角,對葉景之溫聲道:“葉先生起來吧。”
葉景之說了句“多謝太后”,卻仍然一動不動地跪在原地,裴釗看了蘇瑗一眼,冷冷道:“太后都叫你起來了,你就起來罷。”
葉景之這才緩緩起身,只覺後背一涼,原來方才竟然不知不覺出了一身冷汗。
他同這位傳說中冷麵無情的君王見面不過寥寥幾次,卻十分敏銳地察覺到陛下心中對自己甚是不喜,他不過一個小小丞旨,父親也只是個六品承議郎,從未和權臣有何密切來往,也未曾辦過甚麼要緊的差事,陛下的這份厭惡究竟是從何而來?
葉景之心中隱隱約約起了個念頭,可這念頭實在太過荒唐,荒唐得讓他懼怕不已,此時已是春暖花開的時節,他站在暖融融的長樂宮內,卻有如置冰窟之感。蘇瑗見他這副模樣,想必是怕極了,只好打個圓場:“阿銘今日的畫已經好了,葉先生先下去吧。”
葉景之走後,她一面輕聲哄著快要哭出來的裴銘,一面問裴釗:“你怎麼了?心裡有甚麼不高興的麼?”
裴釗沉默許久方才開口:“是”。
唉,他平日裡心情好的時候別人尚且怕他怕得要命,更莫說心情不好了!蘇瑗問:“是誰惹你了,不如同我說一說?唔,不想說也行,我和阿銘陪你說說話甚麼的,你大約就會高興起來了,不過你可得跟阿銘賠個不是,你瞧瞧,他都快被你嚇哭了!”
裴釗暗暗攥緊了手掌,低聲道:“我還有些事情,先回朝陽殿了,等明日再來看你。”
看著裴釗遠去的背影,蘇瑗心裡十分沮喪,看著裴銘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只好耐著性子哄了許久,好容易讓裴銘曉得了“皇兄只是心情不好,並不是討厭你”的道理,正要鬆一口氣,雲蘿卻大驚失色地從外頭跑進來,神色焦急,聲音顫抖得幾乎變了調:
“太后,我方才聽宣政殿的宮娥說,今日早朝時老爺親自上奏摺彈劾了三公子,陛下勃然大怒,據說......據說要把三公子流放邊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