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冶釋是個極為桀驁不馴之人,胸中有大塊壘,須得烈酒才能澆得透。”
秦州城就在不遠了,沈濯趴在車窗上跟旁邊馬上的隗粲予閑聊,不避著沈典,亦不避著沈信昭。
“我以前就聽爹爹慨嘆過,說他這次從翰林院出來去禮部任侍郎之職,對他來說未必是好事。禮部是個最講究規矩的地方。可世上的規矩,其實都是表面上的,假的多,真的少。他若是先去地方上歷練幾年,那麼禮部的禮字究竟是個什麼東西,他心裡也就有底了。
“但從翰林院那一堆書裡,直接進了禮部那一片條令裡,那個被磋磨了十年的人,只怕要迷失。
“果不其然,因宋相要抬舉著他跟我爹爹打擂臺,所以他不自覺地學我爹爹的行事風格,反而弄得自己疲憊不堪。
“好在宋相急著補全他的經歷,所以直接扔到了西北,想在這一場戰時的功勞簿上分一杯羹。倒給了他海闊憑魚躍的機會。
“只是這人一旦放肆起來,怕是會收不住。
“所以這回跟他談時,先生的鋒芒可要比尋常更多放出來五分。不然,我一個小小的丫頭片子,怕是壓不住那個人的沖天氣勢。”
隗粲予聽得呵呵笑,撚須道:“前頭的我都信,就最後這半句我不信。陛下的氣勢如何,你想壓的時候,想必紫宸殿上,也是滿朝文武聽著你一個人叨叨吧?”
沈濯皺了皺鼻子:“先生別順口胡說。那天公冶祖堂也在的。不過他好似一個字兒都沒說啊……”
沈濯竭力回憶,卻想不起來對公冶釋的任何一點印象。
隗粲予和沈典相視莞爾。
沈信昭看看城門就在眼前,拉了她縮回車裡,放下窗簾:“該進城了。你乖著些。”
沈濯吐吐舌頭。
一行人先去邸舍住下,杜掌櫃的立即去找牙行打聽有沒有院子在售,他兄弟則與隗粲予、沈典一起去看城裡的店鋪。
沈信昭梳洗完畢,斜倚在美人榻上讓琳琅給她絞幹頭發,只覺得心裡踏實愜意,不由笑道:“我還真是由儉入奢易。從你們跟了我才幾天?我就已經習慣了遊手好閑了。”
沈濯在門外聽見,噗嗤一聲笑,推門進來,促狹擠眼道:“昭姑姑以後是不是再也不會說自己當不了富戶了?”
沈信昭羞澀一笑,招呼她過去,問道:“腹中餓不餓?可要吃點心?”
“時辰還早,我已經令人遞了帖子進府衙。若是今兒能見著公冶使君,就不拖到明天了。”沈濯現在幾乎是分秒必爭。
——建明帝令公冶釋主理隴右道所有錢糧調撥的旨意昨日已經到了。她能早一刻鐘見到公冶釋,就絕對不想晚一刻鐘。
一時果然有人來邸舍問:“哪一位是沈家少爺?”
沈濯著了男裝出來,見是一個門子,因笑道:“我便是。不過家兄出門了,要稍候他片刻,不知貴使可等得?”
門子屏著手,垂首道:“使君說,既是令親長輩等已經一起到了,不如到府中一敘。已經備了水酒,還請淨之少爺賞光同去。小的給少爺引路。”
咦?公冶釋竟然知道自己的“表字”了?
沈濯適時地擺出了個貪玩的女孩子表情來,歪頭一笑:“這個啊!我族姑姑不肯的。一會兒家兄回來,我同他一起去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