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汀年絲毫沒有被三請四請的自覺,等碎燕給她梳好了流蘇髻,才不緊不慢的出了門。
徐肆非常的看好這位新進的太孫婕妤,並且好心的提前清了場,一路行來,半個人都沒有遇到,這就是住在正殿的好處,只有一位主子爺。
已經高高掛起的燈籠隨風搖曳,遊廊蜿蜒,在夜色中添了一分朦朧感,沈汀年走著走著,腦海裡驟然浮現一幅畫面:連綿的陰雨籠罩著大地,泥濘的山路上烙印著凌亂的腳步,那路上攀行的女子置身雨幕中,身影單薄,腳步沉滯,彷彿走的不是山路而是荊棘叢……沈汀年感同身受的生出一股哀痛,連帶著穿著軟底繡鞋的腳也開始生疼。
怎麼會這樣疼……沈汀年停住了,抬手扶額,想要擺脫腦海裡的畫面,想要甩去那股心如刀絞的疼痛……
“主子?主子你怎麼了?”碎燕大驚失色,扶著她的手臂著急的問。
前頭領路的徐肆聽見動靜回頭看過來,也是一臉驚訝,“沈婕妤怎麼了?”
這前頭拐個彎就到了,他還等著把人送到了就好去吃晚飯呢。
沈汀年自認為忍耐力很好的,但是此刻卻承受不住的全身發顫,她切實的感覺自己在悽風苦雨中,周身什麼都聽不見,只有漫長的荊棘路在她腳底下,叫她一步都不敢動,想退又見回頭路上自己留下的一個又一個帶血的腳印,更是觸目驚心,嚇得她緊緊的閉上了眼。
“沈……沈汀年?”
陌生的男人的氣息籠罩而來,入耳的聲音好聽的有些熟悉,沈汀年睜開眼就對上一雙如曜石般黑亮的眼睛,那眼底泛著紅光,以至於她錯以為——但是很快她就清醒過來,那是自己一身紅裝的影像。
“你怎麼了?”濮陽緒站在極近處看她,聲音帶著關切,神色倒屬平靜正常,忽略他剛匆匆過來微微起伏的氣息,以及看著她越發急促的心跳聲。
紅衣烏髮的美人已經是無比驚豔了,而乍然入眼時她幾乎要破碎的那種脆弱感更是抨擊人心,好比靜態的畫卷再美也沒有鮮活的動態直擊人心。而此刻的沈汀年讓任何一個男人都會生出保護欲。
“沒……沒事。”沈汀年逐漸恢復血色的臉昭示著她感官正常,眨了眨眼,入目所見還是他,不由得長出了一口氣,“嬪妾——”
她動了下想要行禮,卻渾身虛軟,而身旁的碎燕已經嚇得快哭了,還沒有反應過來。
“無需行禮。”濮陽緒揚手免了她的禮,又十分憐惜的問,“哪裡不舒服嗎?照實了說,我讓人去請御醫。”
沈汀年卻還是搖頭,隨即自然的伸出手拉住他的胳膊往自己身邊拉一下,被她這一舉動搞得懵了的除了太孫本人,碎燕也僵硬的放開她的胳膊退到後頭去了。
“殿下,你可以抱我,或者揹我過去嗎?”她挨近他的胸前,說話時抬著下巴,小手還順勢往下握住了他的手,濮陽緒渾身一下子就和被雷劈了一樣,和她觸碰的手都開始麻麻疼疼的,有種說不出的蘇麻感從他的手一直傳到他的頭髮根兒,心跳的極快。
“殿下?”沈汀年晃了晃他的手指,後者終於克服了陌生的情愫刺激,抿著唇嗯了一聲,然後微微彎下身,右手託著她後背,左手穿過她雙膝處,毫不費力的就把人打橫抱起來了。
沈汀年非常的自覺伸手摟住他的脖子,瞬間拉近了兩人的距離,呼吸可聞……濮陽緒覺得太奇怪了,怎麼覺得腳下輕飄飄的?
等把人帶進了自己的寢房還沒有從飄忽感裡落地。
徐肆目睹全程之後憋得胸口疼,拉了守著寢殿外的陳落到臺階外的樹下,“剛你瞧見沒?殿下走路順拐了……噗——”
陳落跟看二傻子一樣看著他在那兒無聲的笑的肩膀一抖一抖,到後來他擦了擦笑出來的眼淚花,拍了拍陳落的肩膀,“不行,我肚子抽筋了,你回去當值吧,我……哎喲,好疼……”
“……”陳落性子內斂,微微無奈的搖了搖頭,回到了殿門口守著,隱約聽見裡面竟然也傳出來笑聲。
“你沒吃過荔枝?”濮陽緒笑完了,握住了她的手。
他剛把人抱進內殿安置在竹床上,見她並無異常便沒有吩咐人去叫御醫,兩人在竹床小茶几左右坐著,濮陽緒照顧著她的情緒就推了推茶几上的果盤,示意她吃點水果。
沈汀年也不客氣伸手拿起一顆荔枝就要往嘴邊放,濮陽緒見狀飛快的拉住了她的胳膊,還沒等他說什麼,沈汀年就因用力過度的捏碎了荔枝,隨即露出來愕然的表情,一下子把濮陽緒看笑了。
“見過。”沈汀年把捏碎的荔枝放在茶几另一邊,並且打算不碰這東西。
濮陽緒心思一轉,喚人打了水進來,待沈汀年手洗乾淨了,他親自剝開一顆荔枝,遞到她嘴邊:“嚐嚐看。”
沈汀年垂眸看著白白的有些透明的荔枝果肉,微微張嘴先舚了一下,很甜,然後咬了一小口,慢慢咀嚼著。
濮陽緒眼底閃著幽幽的暗光,盯著她的嘴,不動聲色的改變了坐姿,從盤腿變成了屈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