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自己……”葉風荷儘量壓抑住情緒,想要平靜的告訴她,可是一想到周忠明死時的樣子,就覺得自己的雙手還殘留著血腥味,所有的惡感和恨惡洶湧而來,“是我自己想要殺他。”
“為什麼?”張嫣不解的看她。
“報仇。”葉風荷其實有選擇的,那日她本可以不用殺人,但是在周忠明扼住了那本就奄奄一息的陪侍姑娘的喉嚨,活生生的將人掐死,像碾死一隻螞蟻,而房內也再沒有人敢出頭。
“他在勾闌樓裡殺了不止一個人,兩年前他就該死了……”
兩年前葉風荷第一次知道周忠明就是因為他殺了樓裡的一個淸倌兒,那個人還是曾和葉風荷同屋而住的人,兩人表面關係平平,暗中卻多次互相幫助,可突然有一天她從前樓回到後院,就聽他們說‘死人了’,那時候她已經練就了聽見這種話都不帶停一下腳步的麻木,可他們口中又說出了她熟悉的名字……
葉風荷趕到了現場,說來也巧,還是二樓香閣,寒冬天的暖香玉閣裡躺著一個被凌虐而死的姑娘,無人顧念她的生死。
更可笑的還在後面,有其他房裡的客人報了案,京都府的人來了之後卻被擋在樓下,周忠明派了人出面稱樓裡有個想不開輕生的,沒有什麼大事……
葉風荷就站在二樓眼看著他們周旋一番,衙差們沒上樓看看現場就要走,一股衝動驅使她開了口:“大人,她不是自殺。”
“住嘴,你在胡說什麼!”
當時負責管教她們這些姑娘的管事老鴇——春娘不知何時也出現在二樓,並大步朝她走過來。
看她那急切樣子,應該是得了訊息匆忙趕過來的。
“是不是胡說,請總捕大人移步一看便知。”葉風荷不知道來的京都府衙總捕大人是誰,叫什麼名字,她只是目不轉睛的看著他。
“總捕大人公務繁忙,哪有時間浪費在芝麻點小事上……”
“你別過來。”葉風荷冷言打斷她的話,捏握著欄杆的手冰冷的發疼。
春娘止步在三五步外,她雖然年過三十,已是昨日黃花,卻也是美人胚子出身,半老徐娘風韻猶存,這檔口卻笑了,“我在這棟樓待了大半輩子,還是頭一回被人這樣嫌棄。”
何止是嫌棄,分明是冷斥。
葉風荷不理她言語裡的威脅,心中翻湧的憤怒讓她失去了平日的冷靜自持,“那麼,如果今天倒在房間裡的是你,你會不會希望有人為你站出來?”
一語落,春娘臉色大變。
“我並不是惡意詛咒你,春媽媽,我們不能因為人已經死了,就可以捂著自己的良心說,她是自殺,她死有餘辜,她該死……”葉風荷輕淡的聲音起伏的厲害,哪怕她竭力去剋制,仍然帶著顫音,“我見過自殺的人,當一個人不得不走向死亡時,自殺代表著尊嚴和抗爭。”
“可是房間裡的死者,她的雙目外凸,她十指成爪,她在生死間劇烈掙扎求生……”在眼淚落下來之前,葉風荷飛快的垂下眸,腦海浮現一幕幕,為了求生而劇烈掙扎的那些人,甚至包括她自己……沒有任何一個人該死,每個人都有活著的權力。
再抬眼葉風荷模糊的視線重新落在樓下之人的身上,“大人,請你檢視一下死者的屍體,它是不會說謊的。”
滿堂靜寂,所有人都把視線落在那位總捕和葉風荷身上,最後就在她以為一切都是徒勞的時候,那人開口了:“來人,徹查樓上這間房間,傳仵作驗屍,今晚進入過這個房間的人一律帶回去審訊,所有與死者生前接觸過的人統統帶到一樓問話……”
那擲地有聲的命令在沉寂的大樓裡乍響,葉風荷長長的吐了一口氣,有點狼狽和尷尬的癱靠在雕花欄杆上。
“後來呢?”張嫣遞給她一張素白手絹,葉風荷接過來擦乾淨臉上的眼淚,然後用平靜而冷淡的語氣回她:“後來?哪還有什麼後來……我被春娘關了一個月,而那位我至今不知道姓名的總捕也因得罪了周家沒多久就被調職離京,不知道發配到哪裡去了。”
因為敘述的這一樁往事,張嫣改變了說服葉風荷的主意,她想了想,“你這位養父沒那麼容易出事,他背後的人際複雜的得很,而且你現在也沒有能力救他,還不如想想自己的事情,很快就到了秋狩,到時候我會帶你一起去……”
“你想找的人應當也會在那裡出現。”
“風荷,這世道總是對女人特別的苛待,要住一切能翻身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