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太上皇搬離皇宮後,本就冷清的宮廷就更加的清冷,宮人們在閒暇的時候連個聊天的話頭都沒有,委實無趣,不過最近卻熱鬧起來了,因為皇上親政,隨之而來的封后納妃,在皇宮南邊養了許多年的小姑娘們終於迎來了登場的機會。
而也是這一年,太上皇決定帶著太后前往江南行宮休養,這一去,便是天南地北難相見,而隨他們同行的只有剛剛封王的濮陽予安,他的封號是太上皇定的,燕王。
世人或許會忘了一些事情,但是這位榮寵數十年的太后居住之處名喚燕熙堂,並且在以後的年歲裡都因她而空置,再無人能入主其中。
燕之一字,便不是簡單一字,燕王這樣一個意義難測的封號讓所有對這位閒人皇子不甚瞭解的人有了些新的想法,但是隨著燕王隨行太上皇離京的旨意,他們的想法剛剛冒頭就滅了。
不管外頭如何想,反正濮陽爾雅等人是非常的不滿意的,憑什麼就只有濮陽予安可以跟著太上皇他們前往行宮休養?濮陽望霓更是抱著太上皇的大腿哭了好幾回。
啟程的前一晚,濮陽望霓就是哭著睡著的,而濮陽爾雅也被阿大阿二強行押著回了住處,就在太上皇特地端正坐著同濮陽湛進行父子間或許是最後一場談話的時候,沈汀年並沒有在房間內。
她在秘密的見三位姑娘,第一位是出身清河士族崔氏,從十一歲入選,在宮裡養了四年,今年正好十五歲,她端坐在桌前,在沈汀年的目光下,端起了茶盞,飲了半口,再放下,舉手投足之間無不彰顯士族貴氣以及那份優雅的氣質,又融合了她自身清新脫俗的長相,教人看著清心悅目。
沈汀年微微笑著,只問了她一個問題,“若你被冊為皇后,清河崔氏一族當如何自處?”
崔氏似有備而來,她清脆的嗓音不卑不亢,“未來五年必定舉族之力助皇上穩固社稷,五年之後,清河崔氏當世第一士族也。”
沈汀年笑意不減,眼含深意:“哀家喜歡你的直接。”
崔氏燦然一笑,仿若不知世事的少女。
第二位被沈汀年召見的是工部尚書張之煥的女兒張嫣。
沈汀年知道張嫣之名是在周劉之隙後,在大多數不懂朝廷官制的普通百姓們眼裡,提到文武百官,大概也只曉得幾個大人物,比如趙相,比如周尚書,劉尚書之類,所以哪怕是同為六部,戶部,兵部好似都更為顯眼,而甚少被大眾提及的工部,其實職權範圍也非常的大。
在元禧帝執政期間,他就把軍器監製和水利這塊歸入工部掌管,後來他發現張之煥是個能人,便把文思院也併入工部管轄,這軍器何其重要,只有戰時才知,但是這個文思院看著不聲不響,卻是負責製造金銀、犀玉等器物,可想而知,非同一般,張之煥親掌文思院多年,也是這兩年才將自己兒子提拔起來,成了文思院提轄官。
可以說張之煥是為數不多的被元禧帝喜歡並委之重任的臣子,而他教出來的女兒倒是讓沈汀年刮目相看,能在沒有機會中選秀女的情況下被她列位皇后候選人之一。
張嫣依舊打扮的素淨,好在五官出挑,不顯得太過寡淡,跟前一位崔氏一樣,她對自己被召見也沒有絲毫驚訝,舉止之間都顯得從容沉靜,這樣的人當一國之母,挑不出什麼毛病。
“哀家聽說你同爾雅私交甚好。”沈汀年語帶感慨,濮陽爾雅的性子其實不好相處,這麼多年活潑歸活潑,其實沒有同齡人一起長大的姑娘家多少會有些缺憾,就像她自己一樣,所以哪怕知道張嫣走了捷徑,與濮陽爾雅交好是別有用心,她卻不能為這個責怪張嫣,畢竟刻意的討好和投緣還是著根本的差距的,聰明如濮陽爾雅又哪裡不知道呢。
張嫣抿唇沉默,一向隨意不拘的神色微微收斂,她道:“臣女會同長公主解釋的,若是她怨怪……臣女定會努力爭取她的原諒。”
“這並不重要。”沈汀年散漫的神色正經起來,比剛才問崔氏的那個問題更犀利,“哀家知道周劉之隙是你的手筆,那麼,白家小姐的死,你可知情?”
一句話讓房間內的氣氛凝滯起來,張嫣也未料到沈汀年問這個問題,而且這件事她確實知道一些內情,但是,她卻飛快的搖頭,“臣女敢用一家人的性命保證,白小姐真正的死因並不是中毒,是有些人在拿她的死做文章……”
“你的意思,她當真是病死的?”
沈汀年微微眯眸,在燈光之下,一雙眼像是能看見人的心底深處,張嫣打起萬分的精神應對,仍覺得壓力過大,她認真地解釋,“臣女所知內情便是白小姐對榮臻王情根深種,卻苦於身體羸弱,不敢曝露心意,以至於終日鬱結……”
其實沈汀年所得到的訊息也是如此,白小姐是真的病故的,後面所牽扯的一些事情都是朝中那些不安分的人想要藉機給白家上眼藥,好教白家與榮臻府的親事不結反成仇。
聽著張嫣的解釋,沈汀年腦海裡浮現了白家小姐的樣貌,記憶極好的她甚至能描繪出當初見到白家小姐時,對方靦腆羞赧的樣子,如果說一開始考量到對方身體不好,而不打算讓榮臻王娶她,但是見了人之後,她打消了想法,因為白小姐讓她想起了一位故人——同樣病故的衛初筠,她幾乎在見到人的那一瞬間就鼻酸哽咽,一度眼眶溼潤,有些想念總是突如其來,才發覺思之甚深。
她不能以身體病弱為由去苛待一些人,畢竟誰也不願意自己孱弱多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