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陽湛捂著眼睛許久都不肯放下來,他其實不想哭,但是自從林嫻兒和親離京,他就一直憋了一口氣,誰都沒法說——但是沈沉不一樣。
“哥,對不起——”
他這一句話帶著哭腔,沈沉終於放下了手裡的活,“你沒有對不起我,也沒有對不起任何人。”
“可姐姐她,她喜歡你。”
沈沉似乎也不意外他這樣說,尤其是看著他放下手後,那雙漂亮的清澈的眸裡滿懷歉意,他非常的難過,這個認知讓沈沉有些動搖,他思考著,最後決定說了實話。
“她沒有喜歡我。”
濮陽湛張了張嘴,忽然間,他彷彿卡住了似的,眼裡的愧疚漸漸被一種迷茫取代,“她說要等你回來啊……”
他皺起眉,凝視著沈沉,“你答應了要帶她去江南的,不是嗎?”
“她沒有喜歡我。”沈沉第二次強調,本來無法忍心說出來的真相,“像我們這樣的人,喜歡的永遠會藏著……”
所以並不是看見的才是真相,他們經常走在一處,他們經常會聊天,可他們聊的人大部分時候不是彼此,而是旁人。他們從不會在眾人視線之下暴露心思,他們想看的人,會用不經意的目光掠過,其實更多的時候他們不會去特意看——因為不管再多的人在場,某個人會在他們視線裡發光的,誰也遮蓋不住,他們自會看得見。
“你其實內心裡已經知道答案了,只是不願意接受罷了。”
濮陽湛眼神放空,他的輪廓愈發的柔軟、懵懂,“為什麼……”
“因為知道得不到,就不會貪心,也不敢……在這個世上,人與人不同,不是誰都有那麼幸運的,能夠像太上皇和皇太后那樣。”沈沉聲音依舊舒朗溫柔,說出來的話卻很深奧,以至於濮陽湛似懂非懂,本就難過的心緒更是傷感,他想到林嫻兒跪在大殿上說的‘已經見過江南了’,那個時候他為什麼不敢多問一句,他沒憋住的吐了一口氣,撥出的白霧又矇住了他的眼睛。
沈沉也沒有再說什麼,他平靜的心也生出許多複雜的情緒,其實很小的時候,他就開始相信世上一切都是公平的,你擁有的和你缺失的,就好比林嫻兒因為沈汀年的一念之差有了生機,留在了宮裡,但是她最後的歸宿,也不過是回報了最初的恩情。
又比如他自己對生人普遍冷淡,而他僅有的溫柔都給了某一些人。
“別難過。”沈沉重新開始研磨,只有這樣轉移注意力,好像沒有過多的關注他,濮陽湛才能平復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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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一定是跳著往前走的,常常一晃神就發現冬天過了,春天來了,可還沒等你適應春天,夏天就來了。
濮陽爾雅翻進國子監的南學堂牆裡,身上穿的監生的衣服有些鬆鬆垮垮,她扯了扯被自己系的亂七八糟的衣帶,十分不理解為什麼衣服這麼難纏,但是時間來不及了,她眼睛瞄準了院門的方向,趁著沒人,飛快的溜進去一處單獨僻靜的院子。
等到敲開門進去了,她就像以往一樣鎮定,絲毫沒覺得自己敲了兩下就推門進去的行為有些過於無禮,照常是先來了一番感人的發言。
“你說完了?”
坐在案桌前,翻閱著書籍的男人,聽完她一番近乎完美的說辭,一點沒有多餘的表情。
“嗯?沒,沒有……”濮陽爾雅站在門口的方向,隔著一段距離,好像是很守規矩,眼前的這位國子監祭酒——如此油鹽不進,濮陽爾雅若不是顧忌現在的身份,肯定會讓對方好看。
“那就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