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乍暖還寒時候,二月天京城下起來雪,風雖不如冬日北風那樣透著浸透骨頭的寒意,但是白日溼寒,到了夜裡也要供著炭火。
這兩年又發生了很多事情。
東太后宋氏以養病為由搬出了慈安宮,去了外頭行宮安養餘年,這一養,就再也沒有回來過,有野史記載,她早已帶著麾從離開行宮,遊歷大江南北,最後定居江南,有傳她後來終於招到了上門良婿……
地方監司傳來的訊息,宋氏是遊歷過程遇到過一個遊醫,她與對方有些恩情,就請那遊醫從蜀地入了京,這個遊醫醫術高明,生平不曾入過京,只在偏遠之處行走。
錢田把這個訊息告訴濮陽湛時,濮陽湛露出了好幾日不曾有過的喜色,他不喜歡冷天,要穿的厚重繁瑣的龍袍,上朝路上也要聞到潮溼的氣息,這天上朝他的臉上有了些紅潤的笑意,無暇美玉般殊色的五官晃的底下一些年輕的官員頻頻走神,尤其是新年之後透過杏榜入朝的,頭回得見聖顏,齊齊把持不住的露了呆滯之色。
這個小皇上,真真是大周國朝最金貴的水米養出來的,跟玉雕砌的一樣,卻還要比玉尊貴,簡而言之,九五之尊,天人之貌。
不過,端坐在最上頭的濮陽湛沒維持多久,就越發的坐不住了,他想現在就跑去燕熙堂告訴沈汀年好訊息。
哎,要是現在還是年節休沐就好了。
雖然他已經習慣了上朝這件每日要做的事情,但是當皇帝實在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情,即使不是親政的皇帝,常朝要穿龍袍就費勁的很,遇到大朝會,還要麻煩,逢到節禮,還要穿著禮服帶著文武百官行禮,那樣的一天基本就沒有好覺睡,每次到了中途他就要打瞌睡,到了御攆上頭一歪就睡著了。
當然春夏秋還好些,天不亮起來就起來了,等到了冬天,他就非常的痛苦,很不情願離開溫暖的被窩。
更讓他不喜歡的是,答應了沈汀年要學會自己起床後,沈汀年不是每天都來乾清宮哄他起床了,只會偶爾來,因為太上皇也不捨得皇太后大冬天的早起。
好在還有一件事情是可以讓他任性的,那就是裝病,每個月他總會挑一兩天,就賴著不起來,誰也不能把他從被窩裡挖出來,誰來他都要從被子裡伸出一隻腳來踢他的臉。
這會兒,小皇帝撐著腦袋熬過了最難的早朝,被錢田領著人簇擁著到垂拱殿偏殿休息喝水,用些糕點,佑春領著兩位更衣宮女替他換下龍袍,換上輕便的常服,只是天氣冷,常服也都是加了一層厚絨的。
難得毫無睡意的濮陽湛沒有用這點時間來睡覺,準備先去一趟燕熙堂用早膳,然後再返回乾清宮上早課,是的,他的一天才開始,想到一天的課,史、書、禮、兵……還有趙相的課,講歷史、職權、人事、局勢……這些還都只是今天的基本課,晚上要和沈汀年一起‘看摺子’。
想想就,累呀,小皇帝嘴裡塞著鼓鼓的,嘆不出去氣,就抽空‘哼’了一聲,佑春以為他是有些噎了,就端了茶水喂到他嘴邊,濮陽湛低頭喝了一小口,抬眼看向佑春,眨巴眨巴,後者就笑著端著茶退下了。
“皇上,這個夾心糕,清甜不膩。”再過來時,佑春給他喂的是新研製的吃食,有了吃的,濮陽湛早起的那點氣也消了,天氣不好的氣也剩下不多了。
片刻之後,濮陽湛心滿意足,留了些肚子要去燕熙堂吃,他懶洋洋的吩咐道:“這個夾心糕做的不錯,裝起來。”
佑春在他還沒有開口就已經用紙包裹好了兩三塊,然後走到濮陽湛跟前,屈膝跪下,把糕點裝進他的腰間的小掛包裡。
裡頭除了剛放進去的,還有濮陽湛慣吃的果乾,甜糖,桃乾兒,蜜餞……都是他上課也好,早朝也罷,有時候走在路上,想起來就自己拿著吃的零嘴兒。
到燕熙堂的時候,得了訊息的眾人都在等他一道用膳。
除了拖到去年才搬出去燕熙堂的濮陽予安是趕了早過來,濮陽爾雅和濮陽望霓都是剛剛被喊起來的,尤其是年紀小的濮陽望霓帶著迷糊的睡意,趴在桌子上手裡的筷子都只握了一隻。
這樣的冷天氣,沈汀年也不忍心讓他們早起,可是皇子公主能任性的限度裡,他們已經享受了最大的便利了。
一頓早膳吃的哈欠伴著噴嚏連天。
“夏夏,你再衝著我這邊打噴嚏,我把碗蓋你頭上!”濮陽爾雅碗裡是醬汁濃稠的麵條,放了許多的醬肉,香味撲鼻,她吃的鼻尖都冒了汗,卻被旁邊一直打噴嚏的濮陽予安攪擾了食慾。
燕熙堂論誰最叫眾人頭疼便是這位了——風流爾雅,簡單粗暴。
作為被她攆著長大到今時今日的濮陽予安,深受其害,罄竹難書,他並非是感染了風寒而打噴嚏,而是拜她所賜,昨天沾染了過敏的花粉。
“你試試,我會不會把你偷畫院的《春行冊》——”
“你!”濮陽爾雅忙放了筷子要去捂他的嘴,但是話已經說出來了。
果然,沈汀年看向了她,眯了眯眼,“《春行冊》?”
濮陽爾雅抬手捂臉,哪怕她臉皮再厚,但是在沈汀年面前還是要有些女兒家的矜持的,她在心裡把濮陽予安罵了一百遍,嘴裡死撐著道:“就是新出的一本畫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