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後初晴,空氣清新。只是撥出的熱氣都能顯出來形,從乾清宮走到燕熙堂的宮路,佑春走了無數次,有時候她都能數清楚第幾步就到了轉彎,第幾步就踏上了門階。
沒有哪一次像今天這樣,忘了腳下的路。
等回過神了,她已經跪在了廊沿下,路過的宮人看看她,皆是驚訝無比。
“小佑春?讓她進來。”
一大早上的跪在冰冷的雪地上,哪怕只是小半刻也凍的佑春臉色蒼白。
進了溫暖舒服的內殿,她麻木的雙膝才後知後覺的疼痛。
沈汀年在給濮陽緒喂藥,以前她盯著的時候,他還能乖乖喝,現在越來越不肯喝藥了。
“小佑春,你怎麼了?好端端的作何跪在外頭,這麼冷的天,當心身子……”
“奴婢有罪。”佑春根本都不敢看沈汀年,進來就又跪下了。
沈汀年分神看向她,好在手裡端著的藥也所剩不多,濮陽緒盤腿坐在炕床上,也沒犯困,就帶著點早起的遲鈍,手抓著沈汀年的衣帶,也朝佑春看過去。
沈汀年習慣叫她小佑春,其實現在的佑春已經是二十四歲的大宮女了,按年紀明年就可以放出宮了。
“說吧,到底什麼事情?”
佑春性子非常的好,可以說整個宮裡就找不到比她更好性子的人了。
沈汀年都服氣的是在湛哥兒三歲到六歲最頑皮不懂事的那幾年,小佑春作為他的貼身侍女不曉得多被折騰,連她這個做母親的都看不下去的程度,好比說湛哥兒不想走路,一整天都要佑春抱著,去哪都不帶下地走兩步的,還不讓別人幫著抱一下歇歇手。
又好比湛哥兒好吃糖,但沈汀年怕他牙長壞了不給他吃,這小傢伙鬧起來一整晚都不消停,佑春守著他陪著他也是整夜的不歇息。還有和世子打架了,若贏了還好,輸了就不高興,不願意吃飯,佑春端著吃的喂他,他就往御花園裡瘋跑,她跟著後頭追,追上了喂一口,然後他又跑走,她就繼續追,還要假裝追不上哄他開心……諸如此類,不勝列舉。
沈汀年還在走神想些有的沒的,以至於佑春說出來第一句話她就沒聽清,跟著重複了一遍:“昨晚皇上看椿宮圖冊……”
“……”濮陽緒側頭看她,等了一下,驟然笑出聲來,這兩年他兩鬢的白頭髮多了起來,沈汀年再怎麼偷拔也遮掩不住了,盛年白髮任誰都覺得不詳,但濮陽緒沒怎麼在意,反而還和沈汀年說“也算與你共白頭了”。
可共白頭不是白一個人的頭髮,沈汀年風華依舊,容顏殊美,當的上一句人間驕陽正好。
沈汀年被他笑的又晃了神,花了半響時間才明白佑春說的是什麼意思。
不由得詫異又匪夷,“他如何得來的圖冊?”
“奴婢不知……”佑春已經熬過了最羞於開口的階段,下面的話說出來就順暢了許多,“昨天白天從燕熙堂帶回去的……”
“等他下了朝,我去趟乾清宮,”沈汀年把都笑歪了身子靠在床頭上的濮陽緒扶過來,要他喝完最後剩下的一口藥,“小佑春你起來,這事與你並無關係……”
“這事我來處理。”濮陽緒笑著喝完藥,目光再度落在佑春頭上,他比沈汀年早一步懂了佑春跪著的原因。
“你處理?這兩天天冷,你安心呆在暖閣……”
話沒說完,她終於反應過來了。